“我不相信!”
沈然的脸色有些苍白,用力的摇着头。
他期待听到林羽说出后面的话语,又担心这个世界的真实将自己刚刚升起的希望击碎,将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幻想彻底抹去。
林羽看着沈然,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沈然这个孩子还小,他的想法还很单纯,对于这个世界依然抱有极大的幻想和渴望。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既然作为他们的老大,那有时候林羽只能用赤裸裸的现实来击溃一些未经世事的理想。
善者,无法久活。
“就如你们所说,舒启瑞在整个荒野都享有极高的声望,受到无数人的追捧,被所有社会名流赞不绝口,甚至被无数高官政要需要。”
“也许你们会天真的认为,哪怕他有再高的声望,哪怕他有再多的财富,哪怕他有再高的吹捧,但是现在他犯下了如此大罪,必然会受到道德与良心的谴责,遭到真正正义的审判,不论如何,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人能例外。”
“但是真实的社会与你们想象的不同。”
“他能提供数不清的财富,让那些社会名流与高官政要在未来的道路上更进一步,他可以主导某一个地方,甚至是某一座主城的政治权谋,越是身份高高在上的人,有时候也许更需要舒启瑞。”
“你们要知道一个事情,政治与金钱其实是不分家的,没有金钱的政治就像是一座由沙土搭建的城堡,看似坚不可摧高高在上,实际上,但凡遭到打击就会顷刻之间化作漫天的尘沙散去。”
“因为政治不单单只是圆桌上的会议,而是无数的民生与希望,我再给你们举个例子,假以时日你们如果饿到连树皮都啃干净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和那些你最在乎的人生生饿死在你们的怀中,你们还会高呼希望永存,还会呐喊未来可期吗?”
林羽的声音就如同泰山一般压在几人的身上。
沈然眼中刚刚亮起的光似乎渐渐暗淡了。
林羽默默扫视了一眼,继续说道:
“所以舒启瑞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甚至我可以这么说,他用无数年轻人以及孩童的血肉灵魂献祭给了异神,但是同样,依然有无数人因为受到他所捐赠的物资而得以在这个世界苟活。”
“你们说,如果这些人知道了一切,他们会作何选择?”
“是选择彻底的反抗,拒绝舒启瑞的资助,放弃那些金钱,放弃那些粮食,放弃所有可能的希望,来为那些死去的人伸张正义吗?”
“还是默默的在心里祈祷,希望下一个死去的人不会是我自己,希望舒启瑞可以盯上别人而不是我?”
“甚至大多数人的心里都会想,其实舒启瑞献祭了那么几十个人,换来了整个人类聚集地的粮食,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毕竟,死人不会说话,而活着的人还需要继续活着,谁又会为死去的人发声呢?”
林羽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的迷茫似乎越来越重。
有些话他似乎已经不是在为沈然与安朗解释,而是在自己的心中来回的争论撕扯。
沈然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眼中含泪。
赤虎叹了口气:“好了林羽,别再说了,他们都只是孩子。”
“可是与我们一般大的孩子,正在不断的死去!”沈然突然低声嘶吼道。
赤虎微微一怔,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却看到了沈然通红的眼眶。
“老大...”沈然抬起头看向林羽,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难道这个世界永远都会这样吗?难道人类的恶永远不会消失吗?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沈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他期待林羽能告诉他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林羽默默注视着沈然的眼神,与他对视许久后又将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沈然的身子猛地一颤,巨大的失落感甚至让他有些绝望。
“恶,永远不会消失。”林羽看向远处的天空,轻声呢喃道。
“但希望,永远会将其镇于九渊之下,如悬顶之剑将它们死死摁在深渊里,让那些腐烂的东西,永远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伏行。”
“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希望。”
沈然的眼中猛然爆发出一丝亮光:“真的吗,老大?”
林羽笑了笑,揉了揉沈然的头。
“你看,白昼总比黑夜漫长。而在那些最深的夜里,也永远有人醒着,让更多的人可以安心的入睡。”
“太阳一定会升起,纵使漫漫长夜,纵使…属于这个世界的太阳已经熄灭。”
“但是人类就是一个如此坚强的物种,他们总能在压力之中找到让这个世界重新亮起的方法。”
“我们无法让所有的恶消散。”
“可我们能做到的,是让一切恶行与恶人,从此只配蛰伏于永夜,再不敢现身于光天化日之下。”
沈然用力的点着头。
赤虎看向林羽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林羽这些话不止是在安慰沈然与安朗,也是在说服自己。
这个世界哪有这么简单,想要做到林羽所说的那些又哪有那么容易?
因为现在人类所面临的所谓的恶,是人类所无法抵抗的。
异神不死...
世界如何安宁?
“行了,跟你们说的也够多了,赶紧回店里去,一会儿我去补货。”
林羽突然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把店里收拾的干净点,不然我看着心烦。”
沈然跟安朗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酒楼。
等到他们两人走后,林羽似乎陷入了沉默,双眼无神的望着远处的天空。
赤虎默默走到林羽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什么呢?刚刚说的不是挺好的吗?”
林羽微微发怔,半晌后才轻声开口:
“虎子。”
“你知道吗,其实我好迷茫。”
“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往哪里去。我没有方向,没有渴望,甚至找不到一个…必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林羽感到心底裂开了一道口子。
不,那不是裂开,而是某个一直存在的空洞,终于失去了最后的遮掩。
随着熟悉的身影一个接一个离去,那空洞开始无声地扩张,像深夜的潮水,冰冷地淹没上来。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失重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我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