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谢家庄园密室
北美东海岸,一场秋雨来得急,敲打着谢家庄园主楼高耸的玻璃穹顶。
密室陈设极简,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
除了正中一张宽大的黑色石材会议桌,和两把金属椅子,别无他物。
谢怜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他刚刚结束长达二十多小时的洲际飞行,从云涧山谷,回到这个他真正的“家”。
没有休息,没有缓冲,直接走进了这间密室。因为他的叔叔,谢云,要见他。
对面的椅子上,坐着谢云。
谢云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极好,没有发福,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丝绒家居服,坐在那里
他的面容与谢怜有几分相似,同样深刻俊朗,但线条更加冷硬,肤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颜色比谢怜更深,近乎墨黑,此刻正平静的带着一丝审视的玩味,
看着桌对面的侄子。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凉的桌面,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动作不疾不徐。
“节目录完了?感觉如何?那个叫楚月希的女孩,还有她身边那些人。”
这不是寒暄,是审阅,是评估。
谢怜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谢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录完了。感觉……”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吐出两个字,“有趣。”
“有趣?” 谢云嘲讽的说,“让你觉得有趣的,是综艺本身,还是……楚月希?”
他没有给谢怜回答的时间,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那双墨黑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锁住谢怜!
“我交给你的任务,是靳言和林瑄。‘曙光’项目必须毁掉,林瑄这个追着野哥线不放的警察,也不能留。可你呢?”
“谢怜,你不仅没动他们,还跑去参加什么综艺,和楚月希朝夕相对。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甚至算得上温和,但话语里的质问,如同实质的冰锥,悬在密室的空气中。
谢怜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也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谢云,看着这个从小教导他,将他塑造成“屠戮”,也给了他谢家庇护和资源的叔叔。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同样平稳:
“叔叔,你看着她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谢云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黑的眼睛,更深、更沉地看着谢怜。
“八分像苏挽月,” 谢怜继续说着,目光仿佛穿透了谢云,看向了某个遥远的身影!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冷,倔强,看着你的时候,好像能看透你所有肮脏的心思。剩下的两分……像时越。鼻梁,还有沉默时的侧脸线条。”
他每说一个字,密室里的空气就仿佛更冷一分。
谢云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并非慌乱,而是一种被触及最隐秘禁忌的波动。
“你提她做什么。” 谢云的声音沉了下去,不再有那份伪装的平稳悦耳,带上了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我提她,是因为叔叔你,当年不也‘爱’上了苏挽月吗?” 谢怜嘲笑开口,“可惜,苏挽月不爱你。就像现在……”
他微微偏了偏头,目光重新聚焦在谢云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楚月希,也不爱我。”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入了谢云最敏感的神经。
他交叉的十指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终于消失。
“所以,” 谢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就心软了?就因为那张脸?就因为那可笑的‘爱而不得’?谢怜,别忘了你是谁!”
“别忘了你的双手早就沾满了血!感情?那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让你变得软弱,变得愚蠢!”
他甚至轻轻扯了扯嘴角。
“我没忘,叔叔。” 他看着谢云眼中翻涌的黑暗,平静的说,“可正是因为没忘,我才知道,有些东西,沾上了,就再也洗不掉。不是血,是别的。”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谢云身后那面空无一物的灰色墙壁。
“叔叔,当年你爱上苏挽月,爱到不惜绑架她,把她送进你的实验室,想把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可惜,她宁死不从。后来,时越横插一脚,抢走了她。你恨,你不甘。所以……”
谢怜的目光转回谢云脸上,眼中那片空洞的枯井里,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你杀了苏挽月。然后,你把她的女儿,楚月希,送进了金三角,送进了地狱!”
“你想让她体验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想把她也毁掉。再后来,你甚至把她也弄进了你的实验室,对吗?”
谢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谢怜,胸膛微微起伏,那双墨黑的眼睛里风暴汇聚,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个知晓太多的侄子撕碎。
“可那又怎么样呢?” 谢怜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字字诛心!
“杀了她,折磨她的女儿,你得到解脱了吗?叔叔,你书房最底层抽屉里,锁着的那张苏挽月的照片,边缘都被摩挲得发白了。”
“你每天晚上,拿着她的照片,一个人在这座冰冷庄园里忏悔到天亮的人……是不是你?”
“你——!” 谢云猛地站起身,身后的金属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响。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瞪着谢怜,眼中是杀意。
“你偷看我的东西?!”
“需要偷看吗?” 谢怜仰头看着他,面对他的杀意,他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你的痛苦,你的悔恨,你的扭曲……这座庄园的每一块砖,每一缕空气,都浸透了。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
“就因为楚月希是时越的女儿,所以你报复时越,抢走苏挽月不够,还要报复她的女儿。”
“可你又下不了手真的杀了她,因为那张脸……太像了。”
“所以你要折磨她,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痛苦,就像看着当年宁死不从的苏挽月,在你掌心徒劳反抗。”
“甚至,当年时越囚禁苏挽月的事,也是你,暗中透露给裴清的吧?”
“借裴清的手,除掉你得不到的人。一石二鸟,真是好算计。”
谢云的呼吸变得粗重,撑在桌面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瞪着谢怜,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侄子,这个看似温顺实则骨子里同样流着谢家偏执冷酷血液的怪物。
密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谢云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谢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随即越来越响,越来越癫狂,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撞击着吸音墙壁。
他笑得弯下了腰,肩膀耸动,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啊!” 谢云边笑边说,声音里充满了自嘲!
“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杀了我最爱的人,折磨着她的女儿,每天对着她的照片忏悔得像个疯子!”
“谢怜,你说得对,这座庄园,连我呼吸的空气,都是脏的,都是罪!”
他猛地止住笑,直起身,脸上还残留着疯狂的笑意,眼神却冰冷得骇人,直直刺向谢怜:
“可是谢怜!你也一样!你爱上了楚月希,那个流着时越和苏挽月肮脏血液的杂种!”
“你明知道她永远不可能爱你,她心里装着的是裴夜!裴夜赢了!他得到了她的人,或许还有她的心!”
“而你,我的好侄子,你只能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后面,看着他们恩爱,然后在这里,对着我,诉说你的‘爱而不得’!我们叔侄俩,真是可悲又可笑的一对!”
谢怜放在膝上的手蜷缩了一下。
谢云的话像最毒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裴夜和楚月希站在一起时那种无言的默契,裴夜看她时眼中的深情,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陷入半癫狂状态的谢云,等他说完。
“是,我爱她。” 谢怜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在谢云癫狂的笑声余韵中,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我不会伤害她。叔叔,你的路,我看到了尽头。无边的悔恨,夜夜的煎熬,最终把自己也变成囚禁在痛苦记忆里的怪物。我不想那样。”
他缓缓站起身,与谢云隔着黑色的石桌对视。
叔侄二人,一个癫狂外露,一个平静如死水,却同样被名为“苏挽月”和“楚月希”的诅咒紧紧缠绕。
“你不想?” 谢云讥诮地看着他!
“可惜,谢怜,你已经在这条路上了。从你爱上她开始,你就注定要品尝和我一样的苦果!”
“我等她来找我报仇,来找我清算她母亲的血债!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的好侄子?你是帮她,还是帮我?或者……像个懦夫一样,眼睁睁看着?”
谢怜没有回答。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谢云一眼,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他转身,走向那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输入密码。
门无声滑开,外面是奢华却冰冷的主书房,与密室的惨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我等着她来。” 谢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斗吧。看看最后,谁是赢家。看看这场延续了二十多年的戏,最终会以谁的鲜血,来谢幕。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密室门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谢怜站在空旷安静的书房里,耳边还回荡着密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对峙和谢云疯狂的笑语。
窗外,秋雨未歇,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的鼓点。
他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被雨幕模糊的庭院。
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云涧山谷的阳光,竹林的清风,还有楚月希抚琴时沉静的侧脸,和她在裴夜身边时,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中,偶尔漾开的笑意。
爱而不得。不想后悔。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雨水的凉意透过玻璃传来,却无法冷却胸腔里那股灼烧的火焰。
这场始于上一代扭曲爱恨的战争,已然将他也彻底拖入漩涡中心。
而他,在暴风雨真正降临之前,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