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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我的脑中某处传来刺痛。
我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想起某件很重要的事,但思绪在变得清晰后又烟消云散。
我看见巨大的科西切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幽暗的大厅:“塔露拉,我们会超脱这种短暂而世俗的统治。先皇已死,他的影子依然还投在这片大地之上,他的意志和思绪已然超越了那个时代。他继承了真正的乌萨斯帝国,支撑着乌萨斯的土地繁荣昌盛,让乌萨斯人民得以生息。”
他的声音变得虔诚且狂热:“一旦失去太阳,乌萨斯繁茂的枝叶就会立刻枯萎,这片土地上将只剩下互相吸取养分的低等生灵与更多的腐烂。你看到的这些人——他们爱好施暴,四处残杀,自虐、惶恐又自私……”
“你梦想以教育和观念吸引他们,教化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对你所说的一切丝毫不感兴趣……塔露拉,这些你应当知道。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了无数年,习惯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你却仅仅是个闯入他们生活的陌生人。”
“所谓的统治者,所谓的贵族,所谓的军队……也只是强壮的人民,养尊处优的人民,经受了训练的人民。领地会改移,军队会重建,统治会崩解……没有统治能够持久,除了乌萨斯人民自愿追随的意志。它永不统治。它只是前进不息。”
他咧开嘴,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冰冷而锐利:“——你的小恩小惠换来的,是顺从,是不切实际的期待。”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本来该是什么样?是乌萨斯把他们摧残成这样!”
我高声质问,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
“我当然清楚,啊,我实在是太清楚了。”科西切低笑,“他们会跟你走,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为了面包、土豆、纯净的水与篝火?你会这么向他们许诺吗?他们会的。然后,当他们饥饿时,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餐食你的躯体。”
他的话语化作最恶毒的诅咒:“如果你对他们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会恨他们。你一定会恨他们。”
“科西切,我不是你。”我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紧绷,“我和你一点也不一样。”
“可你已经和我一样了。你只是还没有被从美梦中惊醒。”科西切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断定,“事实上,你可以利用你手中的一切。如果你有一个目标,那么去吧,用恐怖摧毁恐怖,用性命统治性命,用牺牲引导牺牲,用无知培育无知,用痛苦制造痛苦。”
“这一切的方法你都学会了,这已经是你的武器了。你所要做的只是学会运用它……习惯它。直到你爱着的人真正理解他们的国家和他们生存的意义。”
“我甚至不知道你这些歪理邪说是在胡诌些什么。”
我感到一阵眩晕,那些阴暗的话语像粘稠的蛛网缠绕上来,而我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这一切都是事实。这一切,你会面对。”科西切笃定地说,“这样吧,我的女儿。你不信我。我愿和你打个赌。”
我的心怦怦怦怦地跳着,几乎要忘记呼吸。
“这么多年来,我在你身上培养的源石技艺早已生根发芽,现在已经是结果的时候了。”科西切附在我耳边细声说,如同分享一个秘密。
“……什……么……?”
我感到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冒出冷汗,后颈的汗毛也为之倒竖。
“在你接下来的一生里,你只要对你所坚持的这一切产生怀疑,你只要对你声称的这些你的同胞,以及那些应当自由的人们产生一点恨意……”科西切的声音如同梦呓,却带着可怕的穿透力,“你就会立即履行我们之间的赌约。那时的你会走上我教给你的道路。”
“也许接下来的几年里,你会有幸暂未遇到这些状况,你会恰好生活在一片童话般的土地上。你面对的人可能恰巧有苦衷,可以被理解,能被解释成被逼无奈……我可以等。这个国家可以等。三年,五年,十年,一百年,你只会得出相同的答案。虽然你作为感染者的生命不会长久,但我知道那天会来。”
他描绘着那注定降临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我的心脏:“乌萨斯帝国正处在他病痛连连的时期。作物不会生长在荒芜的土地上,阴暗的土地只能开出腐败的花朵。你会被你热爱的人背叛,你会目睹你的朋友因你而死的瞬间,你会发现你对未来的期待失去了意义。因为你所做的一切在他人眼里,尚不能弥补你的身份为你带来的压力。”
“你会发现一切皆可牺牲,你会发现所有人比起邻人都更爱自己,你会知道你自豪的奋斗象征根本什么都不是。你会看到,你投入了一切的这片大地并不想要你。你会看见你的所想所为化作乌有,你会看见他们唾弃你所尊敬的一切,生命、尊严和理念都毫无意义。”
他的声音最终化为冷酷的审判:“因为这些人,这些你所谓高尚的人,只是一群踱步的尸体。我所遭遇过的,你也都将遭遇。”
“你想……你想让我……屈服……!”
我感觉自己在发抖。
愤怒的发抖。
“不,不。”科西切摇头,神情近乎虔诚,“我的确在使用这个源石技艺,这不是蒙骗,也不是威胁。只不过,我的法术十分弱小,教授你的这一切也都是构成这个法术的基础。这个法术,在你否定我的时候,不会体现任何作用。”
他微微笑起来,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他施法能力发挥到最大时会出现的表情:“但你一旦认同我,一旦你理解了我,一旦你明白你处在怎样一片大地上……——滴答,滴答,咚,咚,咚。你会成为我。”
“乌萨斯的未来将自此握在你手中。”
晕眩。一种极度、无处闪躲的恐惧感从灵魂深处,重击了我的中枢神经。
我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在做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的这……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操纵意识?思维暗示?你疯了吗,是你教了我怎么去对抗这些法术,是你教了我怎么去破解这些心灵的源石技艺!”
“不。”科西切否认,“我怎么会对自己的继承人使用那些下作而有害的法术?我的法术只是加速了一个过程,加速了你认识这片大地,质疑自己,怀疑自己,痛恨自己又重新直视自己的这个过程。没有这个法术,这一切也会发生。只是这个法术能让你走得快些。”
他的话语化作最深的泥沼,势必要将我拖入深渊:“每一个假装正常地生活在城市中的人都学会了对自身的催眠。他们擅长逃避事实,以规则和道德驯化自己,用失败者的卑下外壳掩藏自己轻易被残酷事实伤害的人格……而我向你提供了一副铠甲,一种武器,一个自我。这能节省掉你自我怀疑和自残的过程,节省掉你的困苦、你的挣扎,节约你的时间,你会在被现实打倒后迅速地站起,你会重生。”
“你不用在自我否定上花费太多生命。我教你的一切会在你的脑海中重新孕育,你将抽丝剥茧般重新编织这些知识。你会破除你原本的迷信,在丰盈的智慧花园中找到曲折却有终点的路。塔露拉,乌萨斯的命运和你息息相关。”
他张开手,如同降下神谕:“黑蛇将与你同行。这不朽的意志永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