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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我和塔露拉并肩走在一条如同电影场景般的羊肠小道上,前后皆是茫茫雪原。冻原上的晨光稀薄,给无垠的雪地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色。
“昨天沃罗别夫带着几个人闹事。”我一边检查着雪地上的车辙,一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他们质疑你的领导,认为贵族出身的人不会真心为感染者着想。”
“当然,他们说我的部分更难听,我就不自讨没趣了,省得你逮着机会揶揄我。”我想了想,又补充。
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她。
结果——
塔露拉踢了踢脚下的积雪:“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真够我傻眼的。
随着队伍不断扩张和南迁,我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行动。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偏偏阿丽娜不信邪,非要扯着我俩“培养默契”。
“你知道的,阿丽娜,零乘任何数都为零。你不能指望一个没有的东西享受增益加成。”我试图讲道理。
“很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微笑着即答。
她就这样满脸笑容把我和塔露拉扫了出去,像扔掉两块隔夜的腌臜抹布。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她是用什么手段隔绝了伊诺阿米娅那两个跟屁虫——大概是魔鬼训练?
“我当场准许他们离开了,但拒绝提供物资。”我继续说着,试图让她清楚这件事已经被我完美处理好,你不用担心云云。
可话到嘴边变成:“这种处理方式可能会引发一些不满,但我认为这是必要的。”
真是太不甘心了。
“你看那边的云,”塔露拉指着远方的天际,“像不像阿丽娜前几天烤糊的面包?”
“嗯。有点。”我瞥了一眼,继续自己的思路:“唉,其实我是想,如果是未来的你来处理,一定能做到更好。”
塔露拉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又跟了上来。
“不会。”她用一种闹别扭的语气小声说。
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不是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纠葛,而是那种所有小矛盾纠结起来的毛线球,以至于每句说出口的话都像是踩到地雷,不引发连锁爆破就没办法继续交流。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在雪原上,只听见脚下积雪发出的咯吱声。金色的晨光洒在塔露拉的侧脸上,她紧抿着嘴唇,眼睛没有聚焦在这里任何一处。
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就是我现在所有的感受。我忽然有点想念我认识的那个小太阳,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让话落在地上。
也许她仍需要时间,我希望自己能给予她更多时间。
现在塔露拉心事太重,我们只好这样一直沉默走着,大多数时候是我在说烂话,塔露拉偶尔附和。
有时候塔露拉也努力起话题,但没说两句又给死了。
好嘛。
我们最终来到了一个贫瘠的村落,不长的路走出了几个世纪的酸爽感。
村子里几乎没有人,每家每户门窗闭锁,院落里过冬的储备也看不太见,如果他们不是自身天赋异禀,那至少要做好忍饥挨饿的准备。
“这个村子,”塔露拉轻声说,“似乎今年的收成不好。”
我点点头,“按理说帝国南部的土地不至于把庄稼养成这种不成气候的样子。”
我又绕着村口走了几步,一下子就注意到村口有多处新鲜的牵引车刮痕:“奇怪,这村子应该很久没有迁移了,这些刮痕……”
我没有说下去,一只手抚摸着刮痕,另一只手紧紧地在裤兜里攥紧拳头。
蹲下身仔细检查,我又在泥土中发现了装配处的废材料。
我猛然意识到——这些不是村子废弃的旧牵引车。验证盒不见了!如果是村民们自己的车,没必要特意取走验证盒。
不对劲!
“塔露拉。”一股凉意窜上背脊,我下意识呼唤了她的名字。
塔露拉似乎还在观察村民们的状况,而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转过头看我,眨了眨眼睛,但视线没有聚焦。
“快入夜了,”她喃喃道,“我们可以去垃圾场看看。”
垃圾场的情况更加可疑。除了日常垃圾,几乎没有其他废弃物。处理耗尽源石的仪器一台也没见到。本该随处可见的麦秆残渣和暖草草壳毫无踪迹。
“总不能是饿急眼了半夜爬起来吃光了吧?”
我嘴里说着烂话,各种线索却逐渐在我脑中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画面:这个村子将饥肠辘辘的感染者成批骗到粮仓,然后……
我好像已经知道了谜底!
“那边好像有烧焦的痕迹,我先去看看。”塔露拉面色有点发白,说着就步履蹒跚地朝粮仓大门的方向走去。
“塔露拉!”我急忙转身想拦住她,“我们或许应该先回去从长计议——”
但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我只能悲伤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塔露拉推开了粮仓厚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