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午餐时间总是充斥着一股精英主义的浮躁,那种浮躁混合在银质刀叉撞击细瓷餐盘的脆响里。
阳光穿过餐厅巨大的落地窗,毫不吝啬地泼洒在长条实木餐桌上,把那些昂贵的食材照得熠熠生辉。
路明非坐在角落里,面前的餐盘里堆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德国烤猪肘山,旁边配着酸菜和土豆泥。
坐在他对面的芬格尔正像只护食的德国牧羊犬,双手并用,跟一块带骨肉进行着殊死搏斗,满嘴流油,丝毫没有一点身为“新闻部部长”的体面,那副吃相让人怀疑他刚从饥荒中逃难回来。
“我说师兄,你能不能吃得稍微……像个人类一点?”路明非用叉子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酸菜,声音压得很低。
“周围已经有三个女生因为看你吃相而倒胃口离场了,这一幕要是拍下来发到守夜人论坛上,你的择偶权大概会直接归零。”
“那是因为她们不懂欣赏你师兄我高雅的内在。”芬格尔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顺手扯过一张餐巾纸胡乱抹了抹嘴,原本那双贼溜溜的狗眼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他凑近路明非,压低嗓门,神色变得鬼鬼祟祟,“别打岔。说正事,明天加图索家的那帮意大利代表团就要落地了。
凯撒的老爹虽然不靠谱,但他手底下那帮校董会的走狗可不是吃素的。”
路明非切下一小块连着皮的猪肘肉,没送进嘴里,只是看着刀刃上反射的一抹冷光:“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芬格尔急得差点被嘴里的软骨噎住,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的角落后,才继续说道,
“我们必须今晚动手。
但是……那个关键道具还没到啊!
我的亲师弟,那家伙到底靠不靠谱?”
路明非把肉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他当然知道芬格尔在担心什么。
那是整个计划的核心。
“放心吧,师兄。”路明非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并没有芬格尔预想中的慌乱,反而很平静。
“他会准时到的。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芬格尔盯着路明非看了两秒,似乎想从这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上找出点破绽,但他失败了。
“行吧,但愿如此。”芬格尔叹了口气,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猪肘,仿佛那是加图索家代表的脑袋。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做师兄的只能舍命陪君子,跟你疯这一把。
但说好了,事成之后我要分三成……不,四成!这是精神损失费!”
“成交。”路明非笑了笑,“不过今晚我们得兵分两路。”
“哈?你要抛弃我?”芬格尔瞪大眼睛,一脸被负心汉抛弃的幽怨。
“在这种月黑风高杀人夜,你不跟我这种强力肉盾在一起,万一遇到巡夜的曼施坦因教授怎么办?
难道你要我用我的胸肌去感化他那颗秃顶的心吗?”
“师兄,你去冰窖是最佳人选,毕竟你有EVA帮你开后门,整个卡塞尔学院的安保系统在你面前就像是没穿衣服的……呃,就像是自家后花园。”
路明非轻轻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芬格尔的表演,“我必须得去盯着另一个人。”
“谁?”
“师兄,我之前给你说过了,是零。”路明非有点无奈的说,“她背后有一伙赏金猎人极有可能会来搅局。
那群疯女人做事不讲逻辑,如果她们插手,局面会变得很失控。
我得去监视她,如果她们也选择今晚行动,那么我也会跟着她们。”
芬格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上那圈永远刮不干净的胡茬:“虽然听起来你像是要去跟那个冷冰冰的俄国小萝莉约会,但这理由听起来还算充分。
也行吧,那我去搞定冰窖,你去搞定萝莉。”
就在两人密谋得正欢时,原本嘈杂的食堂忽然安静了一瞬,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种静默是从门口开始蔓延的,伴随着某种特有的、带着压迫感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哒、哒、哒”。
一团红色的火焰烧进了路明非的视野。
诺诺端着餐盘,暗红色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梢像是要把空气都点燃。
她穿着墨绿色校服裙,里面搭着一件领口略低的白衬衫,硬是把死板的校服穿出了一种要去参加米兰时装周的嚣张气场。
她径直走到这一桌,阴影投下,正好笼罩住了正在密谋的一大一小两个家伙。
“哟,两位。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两个大男人凑这么近说什么悄悄话呢?”诺诺挑了挑眉毛,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戏谑,像是看穿了一切。
芬格尔的反应堪称影帝级别,他瞬间换上一副谄媚到令人作呕的嘴脸,那张油乎乎的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哎呀,这不是陈师妹吗?
我说怎么食堂今天的灯光格外明亮,连猪肘子都变得眉清目秀了,原来是因为师妹你大驾光临啊!
我们在聊什么?
嗨,这不路师弟正在跟我请教如何保养皮肤嘛,毕竟我看陈师妹你这皮肤吹弹可破,今天真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啊!”
诺诺没理会这通毫无营养的马屁,视线像刀子一样转向路明非。
路明非倒是很淡定,连眼皮都没跳一下,随口扯谎:“我们在聊龙文课的作业,芬格尔师兄在给我补习那些变态发音。”
“龙文课?”诺诺嗤笑一声,显然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能聊正经学习,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或者校长突然宣布卡塞尔学院改行开婚介所。
但她并没有戳穿,只是把餐盘往桌上一放。
“不介意我拼个桌吧?那边太吵了,全是讨论凯撒和学生会那帮人的,听得我耳朵起茧子。”
“当然不介意!荣幸之至!蓬荜生辉!”芬格尔立刻点头如捣蒜,甚至恨不得站起来给诺诺擦椅子。
诺诺也不客气,拉开路明非对面的椅子坐下。
接下来的一幕让周围那些假装吃饭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学生们大跌眼镜。
那个传说中性格古怪、生人勿进的“红发巫女”,竟然和那个新生S级聊得火热。
“这份烤猪肘太油了,你应该点那个意面,猪肘吃多了会变笨的。”诺诺用叉子指了指路明非的盘子。
“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觉得肉多就是实惠。”路明非耸耸肩,把一块切好的肉送进嘴里。
“师姐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阶级是不懂我们对卡路里的渴望的,这叫生存本能。”
“少来,你现在可是身怀巨款的小富翁。”诺诺白了他一眼,那种眼神并不凌厉,反而有点像是在看一只在路边打滚的傻狗。
她把自己盘子里的一块鳕鱼夹到了路明非盘子里,“尝尝这个,别光吃猪食,换换口味。”
路明非愣了一下,看着盘子里那块白嫩的鳕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细微的感觉,像是一根羽毛划过心尖。
“谢师姐赏赐,小的没齿难忘。”路明非很快调整好情绪,笑嘻嘻地把鱼肉塞进嘴里。
两人有说有笑,路明非讲着烂俗的笑话,诺诺甚至好几次笑得不得不捂住嘴,那种笑容里没有平时的防备和尖锐,只有一种难得的轻松。
阳光洒在两人中间,仿佛把周围的喧嚣都隔绝在外了。
芬格尔坐在旁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误入偶像剧片场的巨大灯泡,瓦数太高,随时可能爆炸。
他非常有眼力见地端起还没吃完的餐盘,站起身来,顺便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哎呀,突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刚才吃太快了,积食了。
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医务室找点健胃消食片,顺便思考一下人生。”
说完,这货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临走前还给路明非递了一个“师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你自己把握”的暧昧眼神,那表情猥琐得让人想在他屁股上踹一脚。
路明非在心里给芬格尔竖了个中指,但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继续听诺诺抱怨古德里安教授的健忘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