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的黄昏,风从密歇根湖上吹过来,总是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像是一把把没开刃的钝刀在脸上刮。
湾流G550的引擎还在转动,喷出的热浪扭曲了跑道尽头那几棵光秃秃的树。
帕西·加图索紧了紧身上那件那不勒斯裁缝手工缝制的黑色风衣,铂金色的头发被风扯得有些乱,他一步一顿地走下舷梯。
身后跟着两个老头子,穿着厚重的粗花呢外套,胳膊肘夹着牛皮纸袋,那是典型的老派学者打扮。
再后面是个壮得像头西伯利亚棕熊的男助理,手里提着一只沉重的银色圆柱形金属箱,箱体上没有任何标识,但在夕阳下泛着一种冷硬的光泽,那是炼金金属特有的质感。
几辆黑色的林肯领航员停在跑道旁,车身漆黑如墨。
司机们戴着白手套,脊背挺得笔直。
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省略了,车门打开又关上,只有真皮座椅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
车队无声地滑入芝加哥复杂的交通网中,直奔火车站。
cc1000次列车专列月台今天格外冷清。
列车长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制服,手里拿着怀表,站在车厢门口。
看到帕西一行人,他摘下帽子,把腰弯到了一个近乎卑微的角度。
这是一种对权力的致敬,而非对个人的尊重。
在加图索这个姓氏面前,任何人都有理由保持谦卑。
“好久不见,帕西先生。”列车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职业化的恭顺,“为了等这一班贵宾,我们推迟了二十分钟发车。”
“给您添麻烦了。”帕西的声音温和,没有任何棱角,礼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却又疏离得像是在隔着玻璃对话。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老式皮革和雪松木混合的味道。
帕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那个高大的男助理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银色圆柱形箱子放在两人中间的桌板上。
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气鸣声,列车开始缓缓启动。
窗外的景物开始后退,从斑驳的砖墙变成模糊的灯火。
帕西没有看窗外,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银色的箱子上。
金属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以及被刘海刻意遮住了一半的额头。
那是张极其俊美的脸,线条精致得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大理石雕像,但此刻看着金属倒影里的自己,帕西只觉得陌生。
思绪像是一根被扯动的鱼线,瞬间把他拉回了两天前。
意大利,罗马。
台伯河上的那座孤岛庄园,在夜色中像是一座沉默的堡垒。
那是加图索家族的大本营,一个连意大利政府都要礼让三分的禁地。
帕西记得那天晚上的雨下得很大,雨水打在古老的石灰岩墙壁上,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慌。
庄园里的灯光昏暗,每一盏路灯都像是风雨中摇曳的鬼火。
他穿过长长的回廊,两侧的油画里,家族历代的先祖们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每一个走过的人。
那些画像里的人都有一双骄傲的眼睛,那是加图索家的标志,仿佛他们生来就是要统治这个世界的。
只有他是个例外。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走进了家族管理中心。
房间很大,大得让人觉得自己像个侏罗纪公园里迷路的游客。
四壁被漆成了纯正的深蓝色,那在中世纪是只有教皇才用得起的颜料。
弗罗斯特·加图索坐在一张巨大的胡桃木办公桌后,身后是一面落地窗,窗外是雨幕中模糊的白塔。
这位代理家主看起来比照片上老了一些,银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每一根发丝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位置。
“你来了,帕西。”弗罗斯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桌上的一份文件,语气里透着股令人窒息的烦躁,“坐。”
帕西在待客区的沙发上坐下,腰背挺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哪怕是在最放松的时候,也要保持随时可以拔刀的姿态。
在这个家族里,放松是一种奢侈品,通常只有死人才能享受。
“庞贝那个混蛋又去南极了,说是要给企鹅拍写真。”弗罗斯特把文件扔在一边,狠狠地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抱怨。
“家族的重担永远都在这些‘俗人’肩上。
有时候我真想把这摊子事扔了,去西西里岛种柠檬。”
帕西保持着得体的沉默。
他知道这只是抱怨,弗罗斯特是那种权力的囚徒,要是真让他放下权力去种柠檬,他大概三天就会因为无聊而上吊。
“说正事。”弗罗斯特突然坐直了身体,那种颓废的老人形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冷酷独裁者。
“听说学院那边弄到了一个好东西。
‘青铜与火之王’的骨殖瓶,虽然只是个卵,但那是活着的龙王。”
“是的,消息已经确认了。”帕西轻声说。
“昂热准备怎么处理?”弗罗斯特问。
“已经放入了冰窖。”帕西答。
“想独吞?”弗罗斯特冷笑了一声,
加图索家每年在学院砸进去的钱,足够买下几个非洲小国。
现在有了战利品,昂热那个老家伙却想独吞?
他站起身,拄着手杖走到帕西面前。
手杖的铜头在地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帕西,你是家族最锋利的刀,也是最隐秘的影子。”弗罗斯特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次去卡塞尔,你有两个任务。”
“请您吩咐。”帕西微微低头。
“第一,明面上的。”弗罗斯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眼神里闪烁着的阴冷的算计。
“你带着那两个只会掉书袋的老学究去,名义上是代表校董会协助研究。
实际上就是去给昂热添堵的,不管是资金审批还是安全评估,能卡的地方都给我卡住。”
“我明白。”帕西回答得很平静,心里却想果然又是政治施压这一套。
“第二。”弗罗斯特转过身,从办公桌下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银色的圆柱形金属箱。
弗罗斯特把箱子放在茶几上,输入密码,伴随着液压装置的泄气声,箱盖弹开。
里面是一个浸泡在淡黄色溶液里的物体,看起来像是一块枯萎的木头,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透着一股古老而狰狞的气息。
“这是……”帕西的瞳孔微微收缩。
“假的。”弗罗斯特淡淡地说,“家族养的那群炼金术士花了大价钱仿造的。
外观、重量、甚至炼金反应都做到了极致,就算是卡塞尔学院的研究部,不拿显微镜切片也看不出来。”
帕西抬起头,看着这位叔叔。
他不需要问为什么,在弗罗斯特的逻辑里,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才是力量,至于正义、道德、人类的未来,那都是写在教科书里哄小孩子的童话。
“龙王这种东西,太危险,也太珍贵。”弗罗斯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金属箱的边缘。
“昂热那个疯子只想杀了它,或者是用它来培养什么屠龙英雄。
但家族需要的不是英雄,是权柄。
如果那个骨殖瓶留在冰窖里,迟早会被昂热毁掉。”
“您的意思是……”
“掉包。”弗罗斯特吐出两个字。
你要在所谓的‘联合研究’开始之前,把真的换出来,把这个假的放进去。”
“这有风险。”帕西说,“冰窖的防御系统是诺玛控制的,还有副校长布下的炼金矩阵。”
“这就是为什么派你去。”弗罗斯特看着帕西,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你的言灵,加上家族为你准备的最高权限秘钥,足够你在里面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