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切割空气的爆鸣声在头顶渐渐平息,狂风却依旧在卡塞尔学院后山的停机坪上肆虐。
直升机的舱门滑开,路明非率先跳了下去。
brioni的高定西装被强劲的气流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如今挺拔得有些陌生的身形。
他没急着走,而是转过身,向着舱门内那个红发女孩伸出了手。
这动作自然得就像他已经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演练过成千上万次。
诺诺坐在舱门口,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一朵要在风暴里被撕碎又倔强盛开的花。
她看着面前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不久前在芝加哥六旗游乐园那些漫天炸开的璀璨光影还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摩天轮上那情不自禁地吻让她的脑子到现在还余热未消。
她不假思索地把手递了过去。
掌心相贴的瞬间,那种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直窜到了心脏。
路明非的手很稳,稳得像是一座锚,能把她这艘在暴风雨里飘摇的小船死死定住。
“小心台阶,公主殿下。”路明非的声音在风里有点模糊,但那股子欠揍又让人安心的调调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诺诺白了他一眼,借力跃下,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一声脆响。
她没松开手,路明非也没松开。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在停机坪上,身后是逐渐慢下来的旋翼。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车灯光束像利剑一样劈开了黑暗。
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总裁无声无息地滑上了停机坪,停在了几十米外的另一架贝尔直升机旁。
车门打开,先迈出来的是一条笔直的长腿,紧接着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他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箱体上流转着冰冷的光泽,那上面铭刻的半朽世界树徽章。
那人的头发是罕见的铂金色,在黑夜里亮得甚至有些刺眼,整个人像是一柄收在鞘里的刀,锋利、沉默。
是帕西·加图索。
路明非有片刻的愣神。
上辈子他直到很晚才真正了解这个男人,加图索家的影子,凯撒的备胎,一个活在光芒之下的幽灵。
帕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
他提着箱子,步伐原本如同精密的钟表指针一样稳定,但在看到路明非和诺诺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顿。
那双藏在刘海下的异色瞳孔虽然看不真切,但路明非能感觉到两道冰冷的视线像红外瞄准器一样落在了他和诺诺牵在一起的手上。
这就很尴尬了。
作为凯撒·加图索的秘书、加图索家族最忠诚的猎犬,帕西此刻看到自家少爷的未婚妻正和另一个男人手牵手站在停机坪上,甚至刚从同一架直升机上下来,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某种豪门伦理剧的抓奸现场。
如果换做以前的路明非,这会儿估计已经要把手缩回去插进裤兜里吹口哨装傻了,顺便在心里把满天神佛求个遍,祈祷这位爷别多嘴。
但现在的路明非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帕西,甚至还稍微握紧了一些诺诺的手。
他的眼神里没有挑衅,也没有闪躲,只有一种坦然。
那是“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care”的坦然。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先前在安珀馆和诺诺当着凯撒和全体学生会精英的面跳完那场探戈的时候,他和凯撒的关系就已经是在悬崖边上反复横跳了。
那边的帕西没有说话,也没有冲上来质问。
他那张俊美得缺乏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眉心微微蹙起,形成一个川字。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扑克脸。
因为他手里提着的那个箱子。
那不仅仅是一个箱子,那是代理家主弗罗斯特·加图索交给他的秘密任务。
帕西很能分清主次,只要不危机凯撒的性命。
在家族的利益面前,少爷的帽子颜色问题,只能暂时往后排一排。
帕西收回了目光,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转身走向那架待命的直升机。
他的背影冷硬决绝,只有风衣下摆在狂风中剧烈翻飞。
“你认识帕西?”诺诺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偏过头问。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现在一定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而赶时间。”路明非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帕西手中的那个银色箱子。
“哈?”诺诺挑了挑眉,显然没听懂路明非这句话。
路明非没有解释,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差不多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
“你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诺诺问。
路明非把手机揣回兜里,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像是个刚在老师椅子上涂了强力胶水的坏学生。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
......
“君焰么?”
黑暗中传来了那个女孩的声音。
声音很轻,像是羽毛落在冰面上,却带着一股子让骨髓都发冷的凉意。
夏弥没有看正在对峙的芬格尔和那名黑衣女子,目光越过了他们,投向虚无的黑暗深处,好像那里站着某个早已死去的故人。
“不过是后辈们玩剩下的小手段罢了。”她摇了摇头,那头栗色的长发在无风的空气中微微扬起,“在真正握着权与力的君王面前,你们这样的弱者,只能像蝼蚁一样去死。”
芬格尔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哪怕是昂热校长,他都会忍不住吐槽一句“中二病也要适可而止啊喂”,但此刻,他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野兔在荒原上正在吃草,忽然被天敌的影子笼罩了,基因里镌刻的恐惧让它瞬间僵直。
“你们这些可悲的、追求幻影的人啊。”夏弥最后轻叹了一声。
随着这声叹息落地,原本死寂的冰窖里,忽然响起了轰鸣。
那是钟声。
不,不仅是钟声。
在那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深处,在那层层叠叠的藏品之间,一架足有两层楼高的管风琴忽然自行运作起来。
这是一件来自十八世纪的炼金机械杰作,曾属于某位疯掉的炼金术大师,传说他用这架琴来召唤死灵。
此刻,巨大的风箱像肺叶一样鼓动,铜管震颤,宏大而凄厉的旋律如海啸般爆发出来。
那是《安魂曲》。
既是弥撒,也是招魂。
简直就像是一万个看不见的死神正聚集在这地下的深渊里,它们披着破烂的黑袍,对着祭台上的那个女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与欢呼。
声浪混合着威压,像是一座正在倾倒的山峰,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压了下来。
躲在金属货柜后面的神秘男人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抽筋。
他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潜入者,但如今见到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所见过的世面。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
这是一种高维生物对低维生物的绝对碾压,纯粹是生命层次的降维打击。
“该死……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男人在心里哀嚎,手中的刀柄被汗水浸得滑腻腻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夏弥动了。
或者说,以她为中心的世界,动了。
一层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从她脚下荡开,像是向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但这涟漪并不是为了带来生机,而是为了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