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沉默了片刻。
这不仅是个任务,更是一次背叛。
背叛学院,背叛那些还在为屠龙流血的人。
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从来都没有。
他是被家族锻造出来的武器,武器是没有思想的,只有锋利与否的区别。
“遵命。”帕西站起身,微微鞠躬。
弗罗斯特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那张宽大的椅子里。
“对了,帕西。”在他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弗罗斯特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地传来,“如果……我是说如果,遇到了恺撒。”
帕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背影微微僵硬了一下。
“别让他知道这件事。”弗罗斯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羡慕,
“那个孩子太骄傲了,他满脑子都是那种中世纪骑士的荣誉感。
他不会理解家族为了把他推上王座,需要在黑暗里做多少脏事。”
“我明白。”帕西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我是影子,影子做的事,不需要让光知道。”
回忆戛然而止。
列车正在经过一座铁桥,车轮撞击铁轨的节奏变得急促起来,哐当哐当,像是一连串密集的心跳,又像是战鼓在擂动。
帕西把手放在那个冰冷的金属圆柱体上,触感凉得钻心。
这里面装着一个谎言,一个足以欺骗昂热的精致谎言。
对面的男助理似乎有些紧张,一直盯着箱子看,喉结上下滚动,显然是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放松点。”帕西突然开口了,声音在空荡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
助理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视线,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是,帕西先生。
我只是……有点担心。这里面毕竟是……”
“只是一件货物罢了。”帕西打断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轻轻擦拭着袖口沾上的浮尘,“在加图索家,没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除了权力本身。”
他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原。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了,远处的农舍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那些普通人正在温暖的屋子里吃着晚饭,讨论着明天的天气或者是邻居家的八卦,也许还在抱怨物价的上涨。
他们不知道这辆列车正载着什么东西经过他们的世界,也不知道在世界的暗面,有一群疯子正准备为了一个几千年前的生物胚胎掀起滔天巨浪。
这种无知真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幸福啊。
哪怕是活在虚假的安全里,也比活在清醒的绝望中要好。
帕西收起手帕,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
玻璃窗上,那双异色的瞳孔在黑暗背景下显得格外妖冶,一只暗金,像是熔化的黄金;一只冰蓝,像是破碎的海面。
他想起了弗罗斯特最后的那句话。
“别让恺撒知道。”
当然不能让那位骄傲的少爷知道。
恺撒·加图索是沐浴在阳光下的狮子,他的鬃毛上流淌着黄金般的光泽,他的咆哮能震碎山岳。
他是家族的门面,是正义和荣耀的化身。
而他……帕西算什么呢?
他只是那个负责在狮子身后打扫战场的清洁工,或者是那个在暗巷里帮狮子解决麻烦的刺客。
他是在阴沟里爬行的老鼠,是为了衬托光的明亮而必须存在的阴影。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剧本就已经写好了。
同样流着加图索家最纯正的血,甚至他的血统比恺撒还要纯净,但他只能是那个“备用品”,那个永远站在黑暗里的影子。
“还有多久到?”帕西问,声音恢复了那种没有任何波动的平静。
“大约还有四十分钟。”助理看了看手表,恭敬地回答,“诺玛已经发来了入站许可。”
“四十分钟。”帕西轻声重复了一遍。
足够了。
足够他把那个虚伪的面具戴好,调整好那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变成那个所有人眼中的“加图索家的高级秘书”。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张总是带着不可一世神情的脸。
这一次,影子又要去欺骗光了。
列车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刺破了漆黑的夜幕。
帕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和列车的震动完全同步。
“如果你是光,那我就是为了衬托光而存在的阴影。
为了让你更加耀眼,我不介意让这片阴影更加浓重一些。”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就是命运,逃不掉的命运。
就像这列车,一旦启动,就只能沿着铺设好的轨道,一路狂奔到终点,哪怕终点是悬崖。
.........
苏茜手里的吹风机终于停了,那种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烘干的嗡嗡声戛然而止。
世界重新归于寂静,静得能听见窗外那棵老橡树叶子落下的声音。
苏茜随手把那个功率巨大的黑色吹风机扔进抽屉里,转过身,看见陈墨瞳还像只慵懒的猫一样趴在床上。
红发的女孩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耳朵和半截修长的脖颈,那头标志性的暗红色长发像海藻一样铺陈在白色的床单上。
她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或者正在做一个并不怎么愉快的白日梦。
“喂,大小姐,还在发呆?”苏茜走过去,伸手在那堆红发上揉了一把,
“看看时间,再不换衣服,我们就得迟到了。
你是今晚的主角,让安珀馆里那几百号人等着你不太好吧?”
诺诺没动,声音闷在枕头里,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让他们等呗,又不是我让他们来的。”
“恺撒为你准备了整整一个月。”
苏茜叹了口气,开始在衣柜里翻找那件定制的礼服,
“鲜花、乐队、从意大利空运来的白松露,还有据说能把人眼珠子晃瞎的钻戒。
全校都在讨论今晚的安珀馆会有多奢华,你这个女主角倒是像个局外人。”
“本来就是局外人。”诺诺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那盏吊灯。
灯光在她瞳孔里映出一个小小的光点,像是某种遥远的星辰。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晚上,在芝加哥的红鲱鱼餐厅。
那个家伙说,如果世界把你偷走,我就把世界掀了。
那时候他说得那么认真,像个把全部身家都押在最后一把牌上的赌徒。
以及那杯最后被零喝光的草莓圣代,和那家伙幽怨的小眼神。
每当想到这里总会不自觉地嘴角上翘。
“想什么呢?”苏茜把一件深紫色的长裙丢在床上,“赶紧的。”
诺诺坐起身,挠了挠头,那股“红发巫女”的精气神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
她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脚踝上的银色链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那台贴满粉红色贴纸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莹莹的光照亮了她的脸,把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映得有些透明。
手指在触控板上悬停了半秒,然后编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
“给谁发邮件呢?”苏茜凑过来想看一眼。
“没什么,只是给一个朋友发去问候。”诺诺随口敷衍,然后迅速点击发送。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发送成功”,诺诺赶忙啪地合上电脑。
做完这一切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是想看看那个家伙穿正装的样子。
也许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场合如果没有那个家伙在角落里讲烂话,那所谓的奢华也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默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