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馆的空气像是被抽真空了一样,死寂得让人耳鸣。
恺撒·加图索的手悬在半空。
那是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掌心的纹路里似乎都刻着“权与力”的走向。
对于卡塞尔学院的绝大多数学生来说,握住这只手就等于握住了一张通往特权阶级的门票,一张可以在这座疯子学院里横着走的通行证。
周围的人群屏住了呼吸,像是等待着一场审判的宣读。
路明非看着那只手,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在想什么呢?也许是在想上一世自己当上学生会主席后,面对那堆积如山的报销单和永远处理不完的社团纠纷时的焦头烂额;
也许是在想每次开会时芬格尔那个废柴偷吃会议饼干的猥琐模样。
那个位置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是个烫手山芋,尤其是当你还要给一群血统优越的神经病当保姆的时候。
“多谢抬爱,主席。”路明非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种礼貌却疏离的弧度,“不过我这个人散漫惯了,受不得约束。
狮心会那种苦行僧式的生活不适合我,学生会这种精英俱乐部……恐怕也不太适合我这种喜欢在宿舍煮泡面的人。”
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
就像是有人在米兰大教堂的弥撒上突然掏出一个汉堡大嚼特嚼,那种违和感和荒谬感让在场的精英们大脑集体宕机。
那是恺撒·加图索的邀请啊!是那个骄傲如狮子般的男人的认可!
恺撒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哪怕是这两秒,他的姿态依然无可挑剔,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般稳定。
随后,他自然地收回手,从侍者托盘里重新拿起一杯香槟,脸上并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反而多了一丝玩味。
“喜欢煮泡面并不影响你成为狮子,路明非。”恺撒淡淡地说,冰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某种不知名的光。
“不过,加图索家的人从不强人所难。
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直到你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的那一天。”
“那这一天恐怕有点远。”路明非耸了耸肩。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声浪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对峙。
不是一个人的手机响了,而是所有人的手机在同一秒钟炸响。
诺基亚经典的单调铃声、摩托罗拉的蜂鸣、索尼爱立信的和弦乐,几百种不同的铃声汇聚在一起,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电子风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路明非低头,从口袋里掏出那部黑色的手机。
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上面没有任何来电显示,只有一片惨烈的血红,红得像是要从屏幕里滴出来。
“一级警报。”
此时诺玛的声音通过校园广播系统,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龙族入侵。重复,龙族入侵。这不是演习。”
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地面猛烈地颤抖,安珀馆巨大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晃,水晶撞击发出细碎而惊恐的哀鸣,香槟塔轰然倒塌,金色的酒液混杂着碎玻璃流了一地。
透过安珀馆高大的落地窗,所有人都能看到校门方向升起的那轮“太阳”。
赤红色的火球翻滚着冲上夜空,把漆黑的雨夜照得亮如白昼,那是高爆炸药特有的杰作。
“看来今天的舞会只能到此为止了。”恺撒把手中的酒杯随手一扔。
他脸上的那种贵族式的矜持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硬。
那是猎人闻到了血腥味,那是狮子听到了领地被侵犯的咆哮。
他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结,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大步走向大厅中央。
“学生会所有成员,听令!”恺撒的声音在混乱的大厅里炸响,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A组去装备部领取武器,b组封锁安珀馆周边。
既然有客人不请自来,我们就得尽地主之谊,送他们下地狱!”
人群迅速分流,原本还在推杯换盏的绅士淑女们瞬间变成了训练有素的战士。
路明非站在混乱的人流中,像是一块顽固的礁石。
他看着窗外的火光,瞳孔里倒映着那片燃烧的红。
来了。
剧本开始了。
与此同时,卡塞尔学院的中央控制室内。
巨大的全息屏幕把整个卡塞尔学院的三维地图投射在空气中,红色的警报点像是麻疹一样在校门区域闪烁。
“该死!该死!该死!”曼施坦因教授光亮的脑门上全是冷汗,他抓着那块并不存在的头发,在那块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转着圈。
“他们怎么敢?这里是屠龙者的圣地!他们怎么敢直接炸大门?校董会会杀了我的!这一年的维修预算又要超标了!”
“冷静点,曼施坦因。”施耐德教授坐在轮椅上,脸上扣着那个惨白的面具,呼吸声粗重得像是拉风箱。
他的声音经过面具的过滤,听起来像是某种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入侵者不是愣头青,他们切断了周边的监控,动作很快。”
屏幕上,几个黑色的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穿过被炸毁的校门。
那是几辆经过重度改装的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即使隔着屏幕似乎都能听见。
骑手们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戴着全覆式头盔。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古德里安教授扶了扶歪掉的睡帽,一脸茫然地指着屏幕上的一条红线,“他们……他们在往地下冲?”
“冰窖。”施耐德的声音响起。
这两个字一出,控制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冰窖,卡塞尔学院最深处的秘密所在,那里储藏着炼金术的究极造物,储藏着历代屠龙战役的战利品,更重要的是,那里沉睡着的那些东西,都是些不能醒来的东西...
“骨殖瓶。”曼施坦因终于停止了转圈,脸色苍白,“他们是冲着康斯坦丁的骨殖瓶来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校长呢?联系上校长了吗?”施耐德问。
“关机。”古德里安教授绝望地看着手机屏幕,“昂热校长的手机转到了语音信箱,说他正在马来西亚享受美好的下午茶时光,请稍后再拨……”
“那个老混蛋!”曼施坦因骂了一句脏话,“这种时候他在喝下午茶?”
“指望不上他了。”施耐德操纵着轮椅转向通讯台,干枯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把防御重心转移到地下层。
主要的入口有三个:英灵殿、教堂、图书馆。我们需要人手。”
“执行部的人大部分都在外勤,留在本部的只有一些文职人员。”曼施坦因咬牙切齿,“现在的学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种时候……”
“学生会和狮心会。”施耐德打断了他,“让恺撒去守英灵殿,楚子航去守教堂。”
“那图书馆呢?那是通往中央主机的必经之路!”古德里安问。
施耐德沉默了一秒,那双铁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诺玛会守住那里。如果诺玛失守了……那我们就启动自毁程序。”
雨下得更大了。
黑色的摩托车队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狂飙,车轮卷起泥水,像是黑色的利刃切开雨幕。
为首的骑手抬起手,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喷吐出火舌,将路边的监控探头一个个打爆。
“这就是卡塞尔学院吗?看起来也不过如此。”耳机里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就像个大一点的公园。”
“闭嘴,专心干活。”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呵斥道,“别忘了老板的交代,拿了东西就走,别恋战。”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楼上,一道黑影正静静地蹲在滴水兽的旁边。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看着下方疾驰而过的车队,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热闹啊。”
他调整了一下背上的背包,那里装着他的全副身家性命。
他本来只是想来这里偷点资料换点钱,谁知道会撞上这种大场面。
“看起来像是同行抢生意?”他挠了挠头,一脸的纠结,“我是不是该撤了?这帮人看着火力很猛的样子,我这把小手枪怕是不够看啊。”
但他想起了那个雇主开出的价码,那是一串让他数零都要数半天的数字。
有了那笔钱,他就可以在美国买个大房子,甚至还能领养一只流浪狗,过上那种每天喝可乐打游戏的神仙日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嘟囔了一句,从角楼上一跃而下。
他的动作轻盈得像是一只大猫,落地无声,瞬间消失在黑暗的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