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废弃寺庙的正殿里,晨光从破败的屋顶漏下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光斑。陈霄靠在墙边,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伤口在疼,左肩被子弹擦过的地方火烧火燎,小腿上的擦伤也阵阵刺痛。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从绷带里渗出来——刚才从长江游过来,伤口都泡开了。
但他没吭声。
龙绳武坐在对面,背靠着另一面墙,手里拿着那个小酒壶,时不时抿一口。这位滇军将领看起来五十出头,国字脸,浓眉,眼角有深刻的皱纹,是常年带兵打仗留下的痕迹。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盯着殿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先生,”龙绳武忽然开口,“您觉得张维义下一步会做什么?”
陈霄睁开眼睛:“他会加快节奏。他怕夜长梦多。”
“我也是这么想。”龙绳武放下酒壶,“我在重庆的部下昨天传来消息,说张维义这两天调集了大量工兵,在南岸一带活动,像是在挖什么东西。而且,兵工署的炸药库存最近少了很大一批,账目上说是‘训练消耗’,但消耗量太大了,不正常。”
陈霄的心一沉。
炸药……工兵……挖东西……
他想起沈醉说的话:“张维义正在策划一次针对重庆核心区域的破坏行动。”
“他要在重庆搞爆破?”陈霄问。
龙绳武点头:“很有可能。而且规模不会小。您想,如果他在委员长官邸、军委会大楼、或者……国府礼堂这种地方埋下炸药,制造一场大爆炸,会是什么后果?”
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仅是人员伤亡,更是对国民政府士气的致命打击。重庆是战时陪都,如果连最高领导机构的安全都无法保障,那前线的军心、后方的民心,都会崩溃。
“他知道您和我在查他,所以必须在我们拿到确凿证据、扳倒他之前动手。”陈霄分析,“一旦爆炸发生,全城大乱,他就可以趁乱销毁所有证据,甚至……嫁祸给我们。”
龙绳武的眼睛瞪大了:“嫁祸?”
“对。”陈霄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您想想,如果爆炸发生后,在爆炸现场‘发现’一些指向您或者我的‘证据’,比如我们‘通敌叛国’的计划书,或者和日本人的‘通信’,再配合上您我现在的逃亡状态……谁会不信?”
龙绳武倒吸一口凉气:“好毒的计划。”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阻止他。”陈霄挣扎着站起来,“龙将军,您的部下能调多少人?”
“我的人都在城外,有一个警卫连,大约一百二十人。”龙绳武说,“但进城需要手续,而且动静太大,张维义肯定会察觉。”
“那就先不进城。”陈霄走到殿门口,望着山下笼罩在晨雾中的重庆,“我们需要知道张维义的具体计划——炸药埋在哪里,什么时候引爆,怎么引爆。这些信息,只有他最核心的人才知道。”
“您是说……”
“程世杰留下的那份名单里,有几个是张维义的心腹。”陈霄转过身,“其中有一个,叫赵铁柱,是张维义的卫队长,跟了他八年。这个人,也许可以争取。”
龙绳武皱眉:“卫队长?那可是最不可能背叛的人。”
“未必。”陈霄说,“名单里有一笔账,是张维义通过孔家转给赵铁柱老家的汇款,每个月五十大洋,连续三年。但赵铁柱的母亲去年就病死了,他老家根本没人收钱。这笔钱,去哪了?”
“他私吞了?”
“不,是张维义私吞了。”陈霄冷笑,“张维义表面上给赵铁柱家寄钱,收买人心,实际上钱都进了自己的口袋。赵铁柱不知道,还以为张维义对他恩重如山。”
龙绳武明白了:“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告诉赵铁柱……”
“他会怎么想?”陈霄说,“而且不止这一件事。名单里还有几笔,都是张维义用赵铁柱的名义做的坏事——贪污军饷、倒卖物资、甚至……害死过两个知道内情的兵工署职员。这些事,赵铁柱可能都不知道。”
“你是说,张维义一直在利用赵铁柱当替罪羊?”
“对。”陈霄点头,“一旦事情败露,赵铁柱就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张维义会说他‘瞒着上司,私下勾结日本人,倒卖战略物资’,然后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龙绳武沉默了。
许久,他才说:“陈先生,您这些情报……可靠吗?”
“程世杰用命换来的。”陈霄说,“他潜伏在孔家和张维义身边三年,记录下了所有细节。有些事,连张维义自己可能都忘了,但账本记得清清楚楚。”
他从怀里掏出那份抄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龙绳武。
龙绳武接过,就着晨光看。
页面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时间和金额,还有简短的备注: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三日,赵铁柱老家汇款五十大洋,备注‘安家费’。实际收款人:张维义之弟张维仁。”
“二十七年二月,兵工署五厂仓库失窃特种铜材三百公斤,调查结论:‘看守赵铁柱监守自盗’。实际窃取人:张维义指使。”
“二十七年六月,技术员刘明‘意外坠江身亡’。生前曾举报张维义挪用公款。处理人:赵铁柱(受张维义指使)。”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龙绳武看完,重重吐出一口气:“这个张维义……简直是个魔鬼。”
“所以赵铁柱未必不想反。”陈霄说,“他只是不知道真相。如果我们能让他知道……”
“怎么让他知道?”龙绳武问,“他现在肯定跟在张维义身边,我们接近不了。”
陈霄想了想:“赵铁柱有个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半,会去南岸的一家早点铺吃豆浆油条。雷打不动,跟了他八年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唯一独处的时间。”
“您怎么知道?”
“程世杰告诉我的。”陈霄说,“他说,赵铁柱这个人,看起来很凶,其实很念旧。那家早点铺是他小时候常去的,老板是他老乡。每天早上,他都要去坐一会儿,什么也不说,就吃碗豆浆,然后离开。”
龙绳武看了看怀表——现在是早上五点四十分。
“还有五十分钟。”他说,“从这里到南岸,最快也要四十分钟。而且您身上有伤……”
“伤不碍事。”陈霄说,“关键是,要赶在他吃完早点之前见到他。”
“可是……”龙绳武犹豫,“就算见到他,他凭什么信我们?我们可是张维义通缉的要犯。”
“就凭我们是通缉犯。”陈霄说,“如果我们想害他,根本没必要冒险去找他,直接把这些证据公布出去就行。我们找他,是想救他——在他被张维义灭口之前,救他一命。”
龙绳武沉思片刻,最终点头:“好,我跟您一起去。”
“不,您不能去。”陈霄摇头,“您是滇军将领,目标太大。我一个人去,扮成早点铺的伙计,找机会跟他说话。”
“太危险了。万一他当场翻脸……”
“那就认命。”陈霄笑了笑,“但我觉得,他不会。一个每天早晨要去小时候的早点铺坐一会儿的人,心里总还有一点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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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五十分,陈霄和龙绳武离开寺庙,往山下走。
山路很难走,陈霄的伤腿使不上劲,好几次差点摔倒。龙绳武扶着他,两人互相搀扶,总算在天蒙蒙亮时下到了山脚。
南岸那片早点铺在江边一条小巷里,很不起眼。铺子很小,只有三四张桌子,门口支着油锅,一个老汉正在炸油条,香味飘出很远。
陈霄让龙绳武在巷口等着,自己绕到铺子后面。后门开着,里面是个小厨房,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磨豆浆。
“大娘,”陈霄压低声音,“我找王老板。”
妇女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你谁啊?”
“程世杰的朋友。”陈霄说。
妇女的脸色变了。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程先生他……”
“死了。”陈霄说,“但他托我办件事。能不能让我在您这儿帮会儿忙?就一会儿。”
妇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你进来吧。老王去买面粉了,很快就回来。”
陈霄进了厨房,接过妇女递过来的一件旧围裙穿上,又戴了顶破草帽,遮住半边脸。然后他走到前面,帮着老汉炸油条。
老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忙活。
六点二十五分,巷口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正是赵铁柱。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方脸,浓眉,眼神很凶,但走路时腰板挺得笔直,是军人的姿态。
“老样子。”他在靠墙的桌子边坐下,声音很粗。
“好嘞,赵队长。”老汉应了一声,盛了碗热豆浆,又夹了两根刚炸好的油条,放在盘子里,端过去。
陈霄低着头,用抹布擦着旁边的桌子,眼角余光观察着赵铁柱。
赵铁柱吃得很慢,一口豆浆,一口油条,细嚼慢咽。他的眼睛望着门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一碗豆浆喝了快十分钟。
终于,他放下碗,掏出钱放在桌上,准备起身。
就是现在。
陈霄端着水壶走过去,装作给他添水,压低声音说:“赵队长,您母亲坟头的草,该拔了。”
赵铁柱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慢慢转过头,盯着陈霄:“你说什么?”
“您母亲去年三月初七病逝,葬在老家后山。”陈霄的声音很低,“张处长每月寄的五十大洋‘安家费’,您以为是寄给她的?不,钱都进了张维仁的口袋。您母亲去世那天,连买棺材的钱都是邻居凑的。”
赵铁柱的脸色变了。
“你是谁?”他的手摸向腰后——那里别着枪。
“程世杰的朋友。”陈霄说,“程特派员临死前,让我把这些事告诉您。他说,赵队长是条汉子,不该被张维义当枪使,更不该……替他顶罪。”
“顶罪?”赵铁柱的眼睛眯了起来,“什么意思?”
陈霄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昨晚从抄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上面记录着赵铁柱“监守自盗”和“害死刘明”的事。
“您自己看。”
赵铁柱接过纸,快速扫了一遍。他的脸色从震惊到愤怒,再到……绝望。
“这些都是……张处长让我做的。”他的声音在发抖,“他说,那些铜材是‘特殊用途’,刘明是‘日本间谍’……”
“那您母亲的安家费呢?”陈霄问,“也是‘特殊用途’吗?”
赵铁柱沉默了。
他的手紧紧捏着那张纸,指节发白。
“赵队长,”陈霄继续说,“张维义现在在策划一场大爆炸,要在重庆制造混乱。这件事如果成了,他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您身上——您是卫队长,负责他的安全,炸药来源、引爆时间、地点选择,都可以说是您‘一手策划’。到时候,您就是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赵铁柱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陈霄又掏出一张照片——是程世杰留下的,张维义和影佐祯昭的合影,“张维义通敌卖国,证据确凿。程世杰用命换来的这些证据,现在都在我手里。我今天冒险来找您,不是要害您,是想救您——在您被张维义灭口之前,给您一条生路。”
赵铁柱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早点铺里很安静,只有油锅的滋滋声和街道上传来的隐约人声。
终于,赵铁柱开口了,声音沙哑:“你想要我做什么?”
“告诉我张维义的计划。”陈霄说,“炸药埋在哪里,什么时候引爆,怎么引爆。还有,兵工署里哪些人是他的心腹,哪些是被蒙蔽的。”
赵铁柱苦笑:“我知道的也不多。张维义很谨慎,这种大事,他只跟最核心的几个人商量。我只负责外围安全,具体细节……”
他顿了顿:“但我知道一点——炸药不在城里。”
陈霄一愣:“不在城里?”
“对。”赵铁柱压低声音,“昨天晚上,张维义让我带人,把一批炸药运到了南岸的‘老君洞’。那里是个废弃的道观,很偏僻,平时根本没人去。炸药卸在那里,由工兵接手。我的人不许靠近。”
老君洞……
陈霄知道那个地方,在南山更深处,以前是道教圣地,抗战后香火断了,就荒废了。
“有多少炸药?”他问。
“至少五吨。”赵铁柱说,“都是tNt,威力很大。而且,一起运过去的还有一些奇怪的设备——像是……发报机,但又不太一样。”
发报机?
陈霄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遥控引爆。
张维义要用无线电遥控的方式,远程引爆炸药。这样他可以在安全距离外操作,即使事后调查,也很难找到直接证据。
“引爆时间呢?”陈霄追问。
“我不知道。”赵铁柱摇头,“但张维义昨天下午见了孔令侃,两人密谈了很久。出来后,张维义让我准备车,说今晚要去一趟‘樱花屋’。我猜,可能是和日本人敲定最后的时间。”
今晚……
时间不多了。
“赵队长,”陈霄看着他,“您愿不愿意帮我们?帮我们阻止这场爆炸,扳倒张维义?”
赵铁柱沉默了。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挣扎,有恐惧,也有……一丝希望。
“如果我帮你们,”他低声说,“我能活吗?”
“能。”陈霄说,“我会向戴笠说明情况,您是受蒙蔽、被利用的。只要您戴罪立功,协助我们破获这起阴谋,我可以保证您的安全。”
“你怎么保证?”赵铁柱苦笑,“戴老板是什么人,我清楚。我这种小角色,在他眼里……”
“那您觉得,继续跟着张维义,您能活多久?”陈霄反问,“等他完成了计划,您这个‘卫队长’,是第一个要被灭口的。因为他要确保,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闭上嘴。”
赵铁柱不说话了。
他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凉了的豆浆,一口气喝干,然后重重放下碗。
“好。”他说,“我帮你们。但我要先看到证据——程世杰留下的所有证据。我要确认,你说的是真的。”
“可以。”陈霄点头,“今晚八点,还在这里,我把证据带来。但您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拖延张维义的行动,给我们争取时间。”
“怎么拖延?”
“张维义让您做什么,您就做什么,但可以‘慢一点’。”陈霄说,“比如,他让您准备车,您可以晚十分钟;让您召集人手,您可以少叫两个人。总之,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尽量拖延。”
赵铁柱想了想,点头:“明白了。”
他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我该走了。早上七点,我要去兵工署向张维义报到。”
“小心。”陈霄说。
赵铁柱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陈霄一眼:“你……真的是程世杰的朋友?”
“是。”陈霄说,“他临死前,让我一定要找到您,告诉您真相。”
赵铁柱的眼睛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陈霄看着他消失在巷口,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半是紧张,一半是伤口的疼痛。
他回到厨房,脱下围裙,对那个妇女说:“谢谢大娘。”
妇女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你……小心些。”
陈霄点点头,走出早点铺。
巷口,龙绳武正焦急地等着,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怎么样?”
“成了。”陈霄说,“赵铁柱愿意帮我们。他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炸药在南岸的老君洞,至少五吨tNt,可能是遥控引爆。张维义今晚要去‘樱花屋’,可能和日本人敲定最后时间。”
龙绳武的脸色凝重起来:“今晚……那我们时间不多了。”
“对。”陈霄说,“必须马上行动。龙将军,您能联系上您在城外的部下吗?”
“能,但最快也要中午才能进城。”
“来不及了。”陈霄摇头,“我们必须在张维义今晚行动之前,拿到所有证据,制定好反击计划。这样,您联系您的部下,让他们在城外待命,等我们的信号。另外,想办法联系沈醉——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值得信任。”
“您怀疑沈醉……”
“我不怀疑他,但张维义可能在军统内部也有人。”陈霄说,“我们必须谨慎。证据分三份,一份交给沈醉,一份交给戴笠,还有一份……我们自己留着,以防万一。”
龙绳武点头:“明白。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陈霄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怀表,打开,看着背面那行小字:
“若遇绝境,往南三十里,寻青竹庵,报我名号。——阿悄”
“去青竹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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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陈霄和龙绳武来到了南岸山区深处。
这里已经是重庆的远郊,人烟稀少,山路崎岖。两人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半山腰一处竹林掩映的地方,找到了那座青竹庵。
庵很小,只有三间房,白墙灰瓦,很朴素。庵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副褪色的对联:“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海水无痕”。
陈霄上前敲门。
敲了三下,停顿,又敲两下——这是小阿悄信中约定的暗号。
片刻后,门开了。
一个老尼姑站在门内,大约六十多岁,面容清瘦,眼神却很明亮。她看了看陈霄,又看了看龙绳武,没有说话。
“师太,”陈霄说,“我是阿悄的朋友,姓陈。”
老尼姑的眼睛亮了一下,侧身让开:“进来吧。”
两人进了庵门。院子很小,种着几丛竹子,一口古井,很安静。正殿里供着一尊观音像,香炉里燃着檀香,青烟袅袅。
老尼姑引他们到偏房坐下,倒了茶,这才开口:“阿悄姑娘三年前来过这里,留了话,说如果有一天,一个姓陈的年轻人来,就帮他。”
陈霄心中一暖。
小阿悄……她总是想得那么周到。
“师太,我们现在遇到麻烦了。”陈霄说,“有人在重庆策划一场大爆炸,我们要阻止他,但手上证据不足,人手也不够。”
老尼姑沉默了片刻:“阿悄姑娘留了些东西在这里。你们等等。”
她起身进了里屋,片刻后,拿着一个布包出来,放在桌上。
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样东西:一把手枪,两盒子弹;一份地图;还有一封信。
陈霄拿起信,展开。
是小阿俏的笔迹,很娟秀:
“陈霄,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遇到了大麻烦。枪和子弹给你防身。地图是重庆及周边地区的地下通道和密道,有些连军统都不知道,是当年我父亲(他是重庆的老袍哥)留下的。也许用得上。
另外,青竹庵往西五里,有个叫‘老君洞’的地方,很偏僻。但我上个月去采药时,发现那里最近有人活动,像是军队的人,运了很多箱子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和你要查的事有关。
保重。等你。——阿悄”
陈霄的手在颤抖。
老君洞……
小阿悄也发现了!
他看向龙绳武,龙绳武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眼中都是震惊。
“师太,”陈霄问,“老君洞那边,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老尼姑想了想:“上个月开始,确实有些生面孔在山里转悠。说是‘勘察地质’,但看着不像。而且,他们运了很多东西进去,用油布盖着,很沉。有天晚上,我起夜,听见那边有爆炸声——不是打雷,是炸药的声音。”
陈霄的心沉到了谷底。
张维义已经在测试炸药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
“师太,”他站起身,“谢谢您。这些东西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得走了,必须尽快行动。”
老尼姑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金疮药,对伤口好。你们身上都有伤吧?”
陈霄接过瓷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师太。”
离开青竹庵,两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研究小阿悄留下的地图。
地图很详细,标注了重庆及周边地区的所有密道、防空洞、废弃矿洞……甚至还有一些连军统档案里都没有记录的秘密通道。
其中一条,从青竹庵附近的山洞,可以直通老君洞后山!
“天无绝人之路。”龙绳武激动地说,“我们可以从这条密道进去,查看老君洞的情况,甚至……破坏那些炸药!”
陈霄却摇头:“不行。张维义肯定在那边布了重兵,我们两个人进去,等于送死。而且,就算我们能破坏炸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张维义还在,他还可以再运炸药,再选地方。”
“那怎么办?”
“擒贼先擒王。”陈霄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张维义今晚要去‘樱花屋’。那里是他的巢穴,也是他和日本人接头的地方。如果我们能在那里抓到他,人赃俱获,那所有的阴谋就都破产了。”
龙绳武皱眉:“‘樱花屋’守卫森严,而且张维义肯定会带很多人。”
“所以我们需要帮手。”陈霄说,“沈醉的人,您的人,还有……赵铁柱。”
他看向龙绳武:“龙将军,您现在就下山,想办法联系您的部下,让他们今晚八点前,秘密集结到‘樱花屋’附近。记住,要化装,要分散,不要引起注意。”
“那您呢?”
“我去见沈醉。”陈霄说,“如果他值得信任,我们就联手。如果不值得……”
他顿了顿:“我就自己干。”
龙绳武看着他,忽然笑了:“陈先生,我龙绳武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您是其中一个。好,我听您的。但您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活着。”
陈霄也笑了:“您也是。”
两人握手,然后分头行动。
龙绳武往山下走,去联系部下。
陈霄则朝着重庆城区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
他的伤腿很疼,每走一步都像针扎一样。
但他没有停。
因为他知道,今晚,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包括他自己的。
阳光穿过竹林的缝隙,洒在山路上,斑斑驳驳。
陈霄抬起头,望向前方。
路还很长。
但他必须走下去。
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