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从帐帘吹入,混着案上檀香,让人心情跟着平和下来。
密探早已退下,营帐内只剩下穆廷与何启连二人,静得能听见外头风拂过的声音。
穆廷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后,轻抚过案上的纸张,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何启连闻言,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帝王的神色,才忐忑的低声回话道,“回皇上,奴才已经找张太医看过那瓷瓶中的药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太医说,那药中含有麝香……乃是,女子避孕所用。”
最后几个字出口,营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斑驳的日光落在穆廷脸上,映得他眸色愈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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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月汐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后,觉着穆廷可能要过来了,才依依不舍的回了自己营帐。
容棠陪她说了许久,觉得口渴,孔嬷嬷忙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容棠笑着接了过来,先抿了一小口,茶水不烫嘴,温度刚刚好,带着淡淡的茶香。她又低下头,不一会儿便喝了半杯去。
过了一会儿,紫兰轻手轻脚地掀开营帐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折叠好的字条,神色有些不安地递向容棠“娘娘……”
容棠心头泛起一丝疑惑,将茶盏搁在案几上,从她手中接过字条,轻轻展开。
皇上大怒。
容棠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握着字条的指尖微微收紧。她抬眼看向紫兰,沉声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紫兰也瞧见上面的字,一下便带着几分不确定,“是个小太监,好像是何公公身边的人。”
何启连是穆廷身边最得力的宦官,宫里的太监宫婢谁不想着巴结几分?穆廷经常往返凤仪宫,紫兰自是见得他多了,倒也认得他下边的几个小太监。
容棠轻轻垂了垂眼帘。
在宫里待得久了,谁不是心思玲珑?何况是日日侍奉在帝王身侧的人。帝王动怒,作为身边伺候的何启连自然也战战兢兢,何不顺水推舟卖自己一个人情。
只是,穆廷震怒……
今早离开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难不成是昨日刺客背后之人有了眉目?
容棠细细思忖着。
若是朝堂政务上的事,何启连断不会特意来提醒她。如此说来,定是与她有关,或是……与容家有关。
她想来想去,只觉得多半是容家的什么事惹得他不快了,可具体是哪一桩,一时却又想不出来。
“紫兰你去后方,让他们处理一下昨日皇上狩猎的那些猎物。”
穆廷午时陪她用膳的时候,容棠却丝毫瞧不出她有什么动怒的迹象,“皇后好端端的瞧着朕做什么?”
就连语气也与平时无异,容棠更是云里雾里,偏偏又不好开口问他,若是问起,岂不是将何启连给出卖了?
这顿饭本就是按着穆廷喜欢做得,一桌子肉食,容棠只夹了几口,一顿饭下来,索然无味。
于是趁着下午穆廷与朝臣出去狩猎,容棠召了母亲薛氏过来,和她说起了这件事。
薛氏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段时间你父亲一直小心低调,并没有惹得皇上不快的地方。”而后顿了顿又继续道,“莫不是昨日猎场进了刺客,皇上怪你哥哥失职?”
容棠摇了摇头,若真如此,穆廷昨日便已经动怒了,而且猎场周围的安全,主要负责人是周恺。
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薛氏轻轻拉过她的手安抚道,“无论是什么事,爹爹和娘亲都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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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在容棠的提心吊胆中,浩浩荡荡一行人返程归京,虽因刺客一事草草结束,但是依旧收获颇丰。
得了赏识的世家子弟个个扬眉吐气的,而未婚的女眷里头,见了牧翎那日的表现,不少凡心暗许的,只等归了京,好让父母打听一二。
容兰因为月份较大,这次秋狩并没有跟着去,本来在听到容棠被刺客掳走时,颇为幸灾乐祸,可当听到牧翎将她救下的时候,不由有些失神。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
只要有容棠在,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少夫人您说什么呢?”伺候她的丫鬟疑惑的看着她,不是在说世子要回来的事吗?
一听到陆晏川,容兰心里一阵嗤笑,就陆晏川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又如何能与牧翎相比,若是自己没嫁给陆晏川,是不是……
呸,她干嘛要嫁给他,好像她上赶着要容棠不要的男人一样,一个心里只有容棠的男人,她才不稀罕。
“没什么……”容兰收敛了心绪,“算算时间,也应该回来了,咱们去前院迎人吧。”
而容棠这边回到凤仪宫后,只听穆廷说了句中午不过来用午膳了,何启连的提醒又涌上她的心头。
“娘娘,这些东西怎么处理?”紫兰看着这些从秋狩场上,帝王狩猎到的这些皮毛,单看色泽,皆是上乘货。
容棠心里想着事,只让她放库房收着。
然而直到晚膳时间,穆廷依旧没有过来,让容棠觉着,他怕是一直等到回宫,才准备和她算账。
前来通报的宫人说,皇上还要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让她先休息。
想不明白容棠也不想想那么多,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几日她累极了,现下只是沐浴完早些上榻歇息。
洗去一身疲惫,她披着寝衣从净室出来,刚转过屏风,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静立在立柜旁,背对着她,周身气息沉凝。
容棠愣了一下,随即轻声唤道,“皇上?”
穆廷来凤仪宫,向来不怎么讲规矩,时常悄无声息就进来了。他身上还穿着早晨那身便服,想来是这几日耽搁了不少朝事,便也顾不上换身衣服。
她走上前,想伺候他更衣。
可站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他正目光沉沉地看着柜中摆放的物件,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里面存放着她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都是些寻常物什,没什么特别之处,容棠不明白他为何会心血来潮,突然想打开看看。
她放柔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臣妾伺候皇上更衣吧?”
说着,朝身后的紫兰递了个眼色。紫兰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
穆廷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高大伟岸的身躯依旧未动,面色淡淡的,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好在容棠知他心绪不佳,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
穆廷一瞬不瞬的看着搁在柜中的木雕。
胖嘟嘟的小姑娘,雕刻的活灵活现,鬓边的一朵海棠花,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