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内──
一场秋雨过后,窗外的丫鬟婆子清扫着昨日被雨水打落的秋叶。屋内,靠窗的书案上铺着上好的画纸,虞辰专注的落下最后一笔。
自从新朝建立,他从这安王府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虞奕带着他去灵霄寺寻普济大师。
然而上次虞奕在灵霄寺重伤,便一直留在王府内养伤,虞辰乖巧懂事,安安静静的待在王府同教书先生学习,已是好几个月未曾出过门。
这会儿刚学了画画,便忍不住将记忆里的人画了出来。
“嬷嬷,你觉得画得像吗?”
然而照顾她的嬷嬷不曾见过画中的人,只得笑着道,“小殿下画得极好。”
话音刚,门外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小殿下,王爷过来了。”
虞辰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放下手中的笔,小短腿迈着轻快的步子就往门口跑。
只见虞奕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行走间衣袂轻扬,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他眉宇间自带一股皇家子弟的矜贵疏离,却又在看向虞辰时,化作了浅浅的温和笑意。
“跑慢些,仔细脚下。”
虞奕的声音清朗,带着几分纵容。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虞辰的头顶。
随后,便自然地牵起虞辰的小手,走向书案,“三哥刚刚听辰儿问嬷嬷画的可好,也不知辰儿是画了什么,能否让三哥看看?”
虞辰一听,献宝似的拉着他去看自己画的画,五岁的孩子,画风着实稚嫩,虞奕看了片刻,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辰儿已经会写字画画,要是父皇也能看到就好了。三哥……”
虞奕一顿,视线停在画上。
“父皇母妃还说要陪辰儿一起过下一个生辰。”
李贵妃早就在宫变时被射杀,而仁元皇帝至今下落不明,虞辰再小,这么久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还有三哥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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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完虞辰功课,虞奕缓步走出。天边晚霞正浓,将他的身影拉长,一名侍卫走了过来,虞奕看了周围一眼。
“去本王书房。”
房门合上,隔绝了外头的一切喧嚣与窥视的目光,侍卫迅速上前,将一封密信递了过去。
虞奕伸手接过,轻轻一捻便将其拆开。目光扫过信上内容,方才还带着温和笑意的眉眼,下意识地紧紧蹙起,随即指节用力,将信纸捏得皱成一团。
侍卫在一旁低声道,“还有一事,王爷您要找的那人,如今已经有了下落……”
听完禀报,虞奕一言不发。
纵然是前朝皇子,此刻坐姿依旧端正挺拔,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尊贵气度丝毫不减。
他薄唇紧抿,再睁开眼时,眸中温润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彻骨的冰凉。
他缓缓自袖中摸出一物。
那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画纸。
是刚刚虞辰所作的那幅画,有了虞辰说得那几句,画中的人自然格外熟悉起来。
画中是个身着玄袍的男子,眉眼间带着温和,瞧着平易近人。
虞奕低头看了一眼,面露厌恶,合着那封密信一起,被火光渐渐吞噬。
直至纸张的最后一角化作灰尘湮灭,虞奕才轻轻闭上眼,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就算查出来了,也无妨。
她嫁过谁,嫁过几回,他都不在乎。
即便是……她真的替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他也要定她了!
他们原本就该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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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容棠的事情,隐隐传到了容霆耳中,新帝对女儿的情谊,有些微微出乎他的意料,只是容家的身份到底是颇为尴尬……
马车停在容府门口,牧翎跟在他身后恭敬地唤了一声,“义父。”
容霆这才将目光落在牧翎身上。
自小,他便教导容枫和牧翎,教他们守礼自持,他何尝不知牧翎心中牵挂着谁。
起初只当这孩子性子温和、脾气温顺,将人托付给他,总觉安心。可如今,若再看不出牧翎那深藏的情意,他便真是老眼昏花了。
夜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拂在脸上。容霆负手而立,嗓音里带着几分复杂,“先前义父存着私心,总想着,若是把棠棠托付给你,你定会一辈子待她好。可现在想来,是义父太自私了。”
牧翎听了这话,脸上依旧恭敬,“义父的好意,孩儿心领了,只是孩儿眼下还不想成家。”他素来敬重容霆,可这桩好意,他却万万不能接受。
容霆闻言,也不再多劝,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进去吧。”
说罢,正准备入府,却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快步走到他面前,躬身道,“国公爷,我家主子有请您过去一聚。”
容霆斜睨了他一眼,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你家主人又是何人?”
那小厮却丝毫不怯,反而弯唇一笑,神秘兮兮地说,“容大人去了便知道了。”
容霆原本无意理会这种藏头露尾的邀约,可当那小厮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时,他的表情蓦地一滞。
“你先进去,我去去就回。”
“是,义父。”
小厮引着他上了一处茶楼二楼,茶楼位于街角十分不起眼,一路走到长廊尽头。容棠望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槅扇门,眉头微蹙,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阔步走进屋内,看着悠然品茶的男子。虽有几分惊讶,却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
容霆望着眼前之人,很快便敛去了眸中的波澜,平静开口,“不知王爷找下官,有何要事?”
虞奕看上去温润如玉,氤氲的茶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
见容霆进来,他主动起身,“本王今日特意请国公爷来,自然是有一桩顶顶要紧的事。想请国公爷陪本王见一个人……”
虞奕是前朝皇子,与其过多接触,只会让容家陷于险境,但虞奕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又传授过武艺,到底还是有情分在那。
看着他与仁元皇帝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容霆有一瞬间的晃神。
如若没有后来那些变故,一切按部就班,他确实算得上一位优秀的储君。
“不知王爷要下官见的是何人?”
只是前朝已然覆灭,世上亦没那么多如果。
虞奕笑了笑,没直接回答。
容霆素来敏锐警觉,耳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几乎是立刻转过身去。
当看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时,容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里皆是难以置信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