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凤驾已驶离片刻。
邢安领着一行锦衣卫,与随行的皇宫侍卫一同肃立一旁,个个屏声静气,只等帝王一声令下。
穆廷身着玄色龙袍,立在寺前的祈福树下。
“皇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穆廷微微颔首,喉间溢出一声轻应。
他抬眼望向寺院门前那尊佛像,慈眉善目,仿佛将世间百态都包容其中。
“封山。”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
命令一下,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将灵霄寺团团围住。
寺内的香客们哪里见过这般阵仗,顿时慌作一团。
林氏与周箬梅自然也在其中。
林氏紧紧攥着女儿的手,脸色发白,往日里的嚣张早已不见踪影。
她不过是来拜个佛,怎么就撞上了这等事?
望着锦衣卫腰间那闪着寒光的刀,吓得身子瑟瑟发抖,往周箬梅身边又偎了偎,“咱们……咱们跟皇上也是有些交情的,怎么连我们也不许走?”
自从儿子周恺做了大官,林氏早已习惯了旁人的恭敬与优待,总觉得儿子出人头地,自己便该高人一等,享尽清福。
便是帝王要抓人,她们是绝对不可能的,旁人如何她不管,怎也该先放了她们才对。
可看着锦衣卫们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到底没敢把抱怨说出来。
寺内的香客正被一一排查,不过片刻,便见邢安领着两名侍卫,押着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到了帝王跟前,那两人却梗着脖子不肯下跪。
邢安眼神一厉,在他们身后猛地抬脚,狠狠踹向两人的膝弯。只听“扑通”两声闷响,两人身子一软,重重跪在穆廷的面前。
穆廷垂眸,落在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僧袍,料子粗糙,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便是跪着,脊梁也微微挺着,露出几分天子的倨傲。
见此,穆廷心里嗤笑了一声。
而他身旁的虞卿见仁元皇帝竟当众下跪,顿时红了眼,只觉得自家父皇受了天大的奇耻大辱,挣脱着就要叫嚷,“你个乱臣贼子,也配让我父皇跪拜!”
她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邢安狠狠一脚踹在脸上。
邢安虽然年轻,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辈,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是锦衣卫的总领。
这一脚又快又狠,几乎要将虞卿踹得散架,她痛呼一声,脸颊瞬间红肿起来。邢安眼神冰冷,低声呵斥,“老实点儿!”
仁元皇帝抬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新帝的模样,只一眼,让他一时怔了怔,这张脸似乎似曾相识,可他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穆廷见他这般反应,眼中的讥讽更甚。
“卿卿年幼无知,言语无状,还望皇上莫要与她一般计较。您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我的性命。如今我已被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是……前朝的仁元皇帝?
周箬梅的目光落在那个穿着僧袍的男子身上。
她猜容棠方才所见之人定与前朝脱不了干系,却万万没料到,竟会是仁元皇帝。
他不是……死在了城破那一日了吗?
虞卿才与仁元皇帝相见,前朝再起的美梦,转瞬便破灭,她如何甘心?
此刻听仁元皇帝说出那般认命的话,急得双目赤红,挣扎着就要扑上前去,“你们若敢动我父皇一根汗毛,我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穆廷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没听见这叫嚣,只将目光死死锁在仁元皇帝身上。
“全部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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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棠回到宫后,就听穆廷将人全部押入了天牢的消息,端着茶盏的手微微缩紧。
天牢?那地方是关押重刑犯的,阴暗潮湿,进去的人少有能完好出来的。
“仁元皇帝既然还活着,又把当初连夜从北疆赶回来护驾的国公爷当什么了?”紫兰气愤道。
容家带头反抗新帝,自是要被清算,容家上下人心惶惶,她家小姐也因此被陆家作践轻蔑。
先前穆廷对前朝皇子还算仁慈,可仁元皇帝不同,他曾是九五之尊,哪怕平庸无能,但根基与影响力仍在。
先前穆廷一直没有仁元皇帝的下落。
此次仁元皇帝出现在京城,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背后定然藏着别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
爹爹是否知道仁元皇帝还活着?他这次回来,与爹爹有没有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头盘旋,容棠猛地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娘娘?”紫兰见状,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想拦又不敢,语气里满是担忧,“您这是要去哪儿?眼下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她家娘娘重情义,怕她一时糊涂,去找皇上为仁元皇帝说情,那岂不是把自己也卷进去了?
容棠看向紫兰,“不必担心,我知道怎么做……”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为过去仁元皇帝在她过去与虞奕那件事,对她的庇护,“若皇上真的杀意已决,也是他的命数。”
说罢,便带着她一块往御书房去。
何启连候在门口,忙迎了过来,行过礼后,他才轻声提醒道,“若娘娘是为仁元皇帝的事而来,小的斗胆,娘娘还是莫要多费唇舌了。惹得皇上不快,反倒得不偿失。”
容棠怎会不明白。
穆廷待她再好,终究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她的荣辱起落,全在他一念之间。
容棠颔首,温声道,“多谢何公提醒,你的好意,本宫记在心里,只是今日,我还是想进去见见皇上。”
何启连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入内。
御书房内,穆廷并未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手里不知拿着什么,正低头专注地忙碌着。
容棠独自上前福身行礼,只听他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身形未动,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东西上。
容棠慢慢抬起头,好奇地看向他手里的物件。
容棠倒是颇为意外,他竟也会雕刻。在她印象里,这样精细的活儿,于他而言实在有些违和。
果然,下一刻,他的手猛地一顿。
容棠心头一紧,赶紧上前两步,便见他指腹上,被刻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她眉头一蹙,“”您做这个做什么?”瞧着也不是擅长的样子。
说着,轻轻一用力,便将刻刀从他掌心抽了出来,搁到一旁的几案上。
她又想去拿他另一只手握着的木料,手腕却被他的大手轻轻捏住。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容棠身形微微一滞,下意识地抬头望进他的眼眸。
“皇后过来,是想对朕说什么吗?”
容棠没有犹豫,用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替他按住流血的伤口,一圈圈仔细地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眸看向他。
“臣妾不该瞒您。只是,臣妾也不知仁元皇帝还活着。”
那日城破,她并不知晓皇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日在灵霄寺偶遇,也纯属巧合。臣妾知道这样不对,事发后没有立刻告诉皇上……”
穆廷的目光落在她白净的脸上,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