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仪眉头紧皱，眼底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很快调整好声音道：“竹月，请邵姨娘进来吧。”
锦帘掀起，一个穿着胭脂红绫缎袄裙，容貌娇媚，身姿袅袅的年轻女子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先落在林楚悦身上，然后才对着林楚仪行礼道：“给世子妃请安。”
“这位便是四小姐吧？真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她将手中四四方方的木匣放在桌上，嘴角微翘，“世子爷昨日带妾去城外庄子赏梅，这是庄子上用新鲜梅子腌制的，知道世子妃害喜胃口不佳，特地让妾带回来给您尝尝。”
林楚悦见她那压也压不住地得意炫耀之色，从眼角眉梢露出来，担忧地看向林楚仪。
林楚仪并未有颓丧之色，脸上端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语气平淡道：“有劳邵姨娘费心。”
“东西放下吧，若无其他事，姨娘就先回去吧，我这里还要与妹妹再说些体己话。”
邵姨娘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再看到林楚仪眼中的凌厉之色，只得悻悻地退下了。
林楚仪阖上眼，揉了揉额角，“让四妹见笑了。”
嘲讽道：“瞧见没，我那郡王妃婆子放在我们院儿的大佛。”
林楚悦第一次见到如此放肆的小妾，在林府时，连最喜欢搞事的方姨娘在夫人郭氏面前都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不由有些好奇：“这位邵姨娘是什么来头？”
林楚仪苦笑道：“若是普通女子便罢了，偏生是世子奶娘的女儿，自小在王府长大，与世子……情分不同。”
“刚得知有孕后，郡王妃就要给世子身边塞人，都被世子拒礼。来回几次后她也不高兴了，以为是我在背后挑拨的，就给邵姨娘开了脸。”
“世子……”林楚仪只觉嘴里犯苦水，“世子没再推拒，大约心里是喜欢的吧。”
林楚仪喝了口红枣茶，甜津津的茶水冲散了口中的苦味，“如今就她一个正经姨娘，正得宠呢。”
“大姐姐……”
林楚仪抬手制止林楚悦开口，“我知你要说什么，对于姨娘这些我心中早有准备，只是没想过会那么早……”
“男人的爱如镜花水月，今日在你身上，明日就去了别人那里。世子对邵姨娘未必有多深情厚爱，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如今怀着身子，实在没那么多精力，许多事情只能暂且忍耐。”
“世子知道邵姨娘这样吗？”话刚说出来，林楚悦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没有他的纵容，邵姨娘不会跳得这么欢。
林楚仪被妹妹的傻话逗笑了，“世子多忙于外面的事，后宅内院女人间的争斗，他即便知道也不会当作一回事，只要不出格，他大多睁只眼 闭只眼就过去了。”
“反而是郡王妃那边比世子要难搞，后宅说到底是女人的天下。邵姨娘本来就是她塞进来跟我打对台的。”
自古婆媳问题就是天下难题。
林楚仪反握住她的手，嘱咐道：“这些话，我也只同你说说，回去后万不可在母亲面前透露半分，只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莫要担心。”
林楚悦内心波澜起伏，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古代女子到不易，所谓婚姻，像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一个女孩最动人美丽的时光。
而且她总觉得大姐姐的状态非常不对。
大姐姐自己可能感受不到，但她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倦怠，眼底的阴郁，都远超害喜不适的范畴。
不像是身体不适，更像是——心病了。
“产前抑郁”四个字浮现在林楚悦脑海，但她并未说出来，有些窗户纸捅破了，反而会让大姐姐更加难受。
林楚悦不是个喜欢被动妥协的人，再难的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现在首先要转移大姐道视线，让她有事可做，对未来生活要充满希望。
“大姐姐，”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快，“邵姨娘之所以如此不过仗着两点：一是世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二是郡王妃的默许。若是从这两处着手，让她没有了‘依仗’，她便不会总在姐姐眼前蹦跶了。”
林楚仪眼睛一亮，林楚悦的话好似在她心中劈开一道闪电，怀胎尚需十个月，难不成就一直忍耐着邵姨娘吗？有些人，你越退她越蹬鼻子上脸。
她真是糊涂了，自己身后不论是相府还是安阳侯府，岂是邵姨娘可比的？就是婆婆慧郡王妃都要掂量掂量。
林楚仪眼中总算焕发出神采，“邵姨娘不足为惧，主要是郡王妃那里，她执意为邵姨娘撑腰……”
“大姐姐不妨换个思路，”林楚悦意有所指，“她总盯着世子后院，自己那里呢？”
林楚仪瞪大眼睛，她听懂了四妹言外之意，只是竟然可以这样吗？
“妙啊！”她拍了下手掌，又叹道：“以往是我钻牛角尖儿了，真是怀孕怀傻了，整日自怨自艾，也不想着怎么去解决。”
林楚悦微笑，有时候事情解决不了不妨换个思路，另辟蹊径，往往柳暗花明。
林楚仪振作起来，“情不情爱不爱的，也就那样，”手掌按在小腹上，“这里才是我未来的依靠。”
“四妹，你放心吧，姐姐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为了肚子里这个，我也得撑起来。”
林楚仪这一刻突破了情爱的迷雾，什么才是最实在的？是她世子妃的身份，是即将出生的孩子，是能握在手中的权柄……
郡王妃为何能抬举邵姨娘拿捏她，除了婆母的身份之外，还因为她手中握着整个慧郡王府的中馈！
“四妹，这话姐姐也说与你听，咱们女子只有自己手里有了旁人动不了的筹码，才能真正在婆家站稳脚跟。”
林楚悦听着林楚仪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心受震动，看到了大姐褪去脆弱的外壳，显露出坚韧的内核。
为她高兴的同时，心里又有些难过……
说了许久的话，林楚仪一朝想通心神大起大落，兼怀着身孕，脸上的倦色再也遮掩不住，一个接着一个打起了呵欠。
林楚悦见状道：“大姐姐，不如躺下歇息片刻？”
林楚仪强撑着挣开眼皮子道：“不行，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也没有好好招待。”
“姐姐，一家子不讲虚礼，身体要紧。”
林楚悦拿过一旁的锦被盖在她身上，“姐姐歇息一会儿。我寻了三姐姐后，再一同去前头寻哥哥，时间也不早了，免得母亲在家等得着急。待过完年，我再来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