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厉北宸的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我的错。”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眼神复杂地看着怀里颤抖的人儿,“您找身衣服给她换上,她浑身湿透了……”
苏沫含愣了一下,意外于儿子的认错。但她更关心简心,连忙点头:“好,好!心心,跟苏姨上楼去换衣服,不然生病呢。”她试图从儿子怀里接过简心。
然而简心似乎被厉北宸突然收紧的手臂惊扰,残留的恐惧让她对任何触碰都充满抗拒,她猛地挣扎起来,声音微弱却绝望:“别碰我……放开……我不要……” 她竟再次试图挣脱,眼神涣散地看向通往花园的玻璃门。
“心心!外面那么大雨,再淋雨要生病的!”苏沫含急得直跺脚。
厉北宸看着简心眼中深不见底的抗拒与绝望,看着她湿透后脆弱的身形与后脖颈的疤痕……一股强烈的不忍与责任感压过了一切。他不能让母亲冒险,更不能让她这样跑出去!
“妈,您去给她找干衣服和毛巾!……在这等着!”厉北宸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苏沫含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弯腰,手臂穿过简心的腿弯和后背,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轻而易举地将这个浑身冰冷、挣扎不休的女人打横抱起!
“你——!放我下来!”简心在他怀中爆发出更激烈的尖叫和踢打。
厉北宸置若罔闻,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囚笼,稳稳抱着她。他抱着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拉开了那扇通往风雨阳台的玻璃门!
“厉北宸!你干什么?!”苏沫含惊恐地尖叫。
狂风暴雨瞬间再次扑面而来!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两人身上!厉北宸抱着简心,大步走进了倾盆大雨之中!他高大的身躯在狂暴的雨幕中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
“简心,简心!”厉北宸的声音穿透哗哗雨声,低沉而有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她的哭喊与雷声余威,“看着我!” 他低下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淌,滴落在简心错愕惊恐的脸上。
简心被冰冷的雨水浇得一个激灵,挣扎似乎弱了一丝,涣散的目光下意识聚焦在眼前这张被雨水冲刷的、冷峻而熟悉的脸庞上。
“你想逃到哪里去?!”厉北宸的声音在雨幕中异常清晰,“逃回青川那片废墟?还是逃回八年前那个雨天?!”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直刺简心最深的伤疤!却又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看看你现在!完全就是一个懦夫,被一个雷声就吓得魂飞魄散!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这就是你活下来的意义?你想你爸妈在天上看着你这样?!”
“不——!!”简心被他残忍的话语刺激得浑身剧颤,发出痛苦的嘶喊,眼中爆发出强烈的痛苦与愤怒,“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
“就凭我当年也在青川!就凭我亲手从废墟里救出过100多人”厉北宸猛地打断她,声音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他抱着她,在暴雨中稳稳站立,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她瞬间瞪大的、充满难以置信的瞳孔,“其中一个女孩,获救时她那干净的眼神满是对生的渴望!”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简心混乱的意识之上!青川、废墟、女孩……这些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带着血与痛的碎片,被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语,粗暴地、不容抗拒地撬开了!
她停止了挣扎,身体在他怀中僵硬如铁,眼睛死死地盯着厉北宸被雨水冲刷的脸。是他吗?!那个在绝望深处给予她一丝生机的救援人员?记忆中的模糊面容与眼前冷峻的脸庞疯狂重叠,却又隔着雨幕与岁月,难以清晰辨认。
他看着简心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怀疑……他不再多言,抱着她,转身走回屋内,用脚关上了玻璃门,将狂暴的风雨彻底隔绝。
客厅里,只剩下淅沥的雨声和三人粗重的喘息。苏沫含完全呆住了,看着儿子抱着失魂落魄的简心走进来,隐约他们刚才在雨中那番震撼的对峙……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苏沫含慌忙拿来干毛巾给简心披上,满眼心疼:“心心,赶紧擦擦,别生病了。”转身看向儿子,“北宸……你们……”
“妈,我之后跟您解释,她房间是哪个?”厉北宸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扫过楼梯方向。
苏沫含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回答:“二楼,楼梯口右手边那间……你房间对面……”
话音未落,在苏沫含惊愕的目光中,厉北宸抱着简心朝着楼梯方向走去!他边走边语气急促却清晰的对苏沫含说:“妈,她必须马上泡个热水澡驱寒!您帮她!”他把母亲披在简心身上的毛巾拢了拢,遮住她的狼狈,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此刻的简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也被那番揭露彻底击溃了心防,任由厉北宸抱着她上楼,眼神空洞,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雨水不断滴落。
苏沫含已经走到厉北宸前面,她也知道这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她白了一眼厉北宸:“这还用你说,臭小子!”说着便快速去往简心房间,放水给简心泡澡。
厉北宸抱着简心跟着苏沫含进了简心的房间,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与她身上之前若有似无的香气一致的气息,温馨、简洁、整齐。他在这栋别墅住了多年,竟不知原来这个房间可以这么有家的感觉。他抱着简心直接进入浴室,将依旧在瑟瑟发抖的简心放在浴缸旁的椅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离开简心的房间,厉北宸直接去了三楼他姐姐厉丹妮的房间,利落的从衣帽间找出一套柔软舒适的家居服,纯棉材质,颜色素雅。
厉北宸将衣服拿到简心房间,平整的放在衣帽间的柜子上。他走到浴室门口,轻敲了两下。
“妈”他提高了些许音量,确保声音能穿透水声和门板,“衣服我放在外面衣帽间。”
听到浴室里传来苏沫含的应答声:“知道了!”
厉北宸才离开简心的房间,快步走向对面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仿佛要将刚才那一系列激烈得超出掌控的情绪和接触都隔绝在外。
他径直走进浴室,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流瞬间倾泻而下,冲刷着他紧绷的肌肉和湿冷的皮肤。水汽弥漫开来,氤氲了镜面,也模糊了视线。
直到这时,手臂上那几道被简心指甲划出的血痕,在热水的刺激下,才开始传来清晰而细密的、隐隐作痛的灼热感。他低头看着那几道红痕,热水流过,带来一阵刺麻的痛楚,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的沉重。
一场惊心动魄的雷雨夜,将原本平行的两条线,以最激烈、最狼狈、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狠狠拧在了一起。冲突的硝烟尚未散尽,愧疚的种子已然深埋。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八年前那片无法磨灭的废墟阴影,是数次充满误解的激烈碰撞,以及此刻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不知是恨是怨还是其他什么的……无言静默。
厉北宸的心,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一种混杂着巨大懊悔、难以置信和沉重宿命感的窒息,将他彻底淹没。暴雨如注,却掩盖不住他胸腔里那声无声的闷响。
夜,还很长。雨声淅沥,仿佛在诉说着未尽的故事。厉北宸再次低头,手摸向胸口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那枚小小的、温润的翡翠平安玉坠。
如果简心真的是那个女孩,这枚玉坠,是该物归原主,还是……预示着一个更加复杂纠缠的开始?他第一次感到,这个贴身携带了八年、象征着守护与责任的护身符,此刻竟如此灼热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