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辛苦大家了，”周明宇站在会议室门口，敞开的西装外套随着手势轻轻晃动，他拍了拍萧然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前辈对同辈的熟稔，又笑着对曼婷婷点头，眼底的笑意温和，“一个月后就正式开拍，具体时间我会让助理提前三天通知大家，这段时间不用急着进组，在家再琢磨琢磨剧本，把角色再吃透些。”副导演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分镜脚本，纸页边缘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正和编剧低声讨论着。
走廊里一时间热闹起来，萧然和曼婷婷正在讨论下一场对手戏的情绪处理，编剧被周明宇拉着复盘刚才围读时的细节，工作人员则忙着收拾桌上的奶茶杯和剧本。墨晔穿上深灰色风衣，拉链缓缓拉到胸口，金属拉头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转身时，目光正好和沈君泽撞在一起——对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指尖反复捏着页角，把原本平整的纸边捏出了几道褶皱，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心理建设。
“走吧。”墨晔率先开口，声音比刚才围读时温和了许多，像被晚风拂过的湖面，带着不易察觉的涟漪。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镜面墙壁将彼此的身影拉得有些长。
沈君泽偷偷抬眼，视线在墨晔身上停留了一瞬——对方正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侧脸在顶灯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晰，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细碎的光，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再混乱的局面都能被熨帖理顺。电梯下降时的失重感传来，沈君泽下意识地攥紧了剧本，墨晔眼角的余光瞥见，悄悄往他身边挪了半步，像在无声地护着他。
上了车，沈君泽才松了口气，将剧本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的烫金标题——《许你万丈光明》。
这几个字被他摸得有些发亮，像是藏着某种滚烫的希望。“这几天谢谢墨老师了，”他侧过头，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尾音都放轻了些，“总是麻烦你送我回家，其实我自己坐地铁也很方便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公司早就把他当成了弃子，助理上个月就被调去带刚签约的新人，经纪人更是连他的电话都懒得接，微信消息石沉大海是常事，若不是墨晔，他恐怕连这次试镜的机会都得不到，更别说站在周明宇导演的剧组里了。
墨晔发动车子，引擎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侧过脸看他，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比刚才在会议室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不麻烦。”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傍晚的车流，路灯的光晕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等红灯时，他忽然开口，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附近有家私房菜不错，做的清蒸鱼很嫩，口味清淡，适合你。”
沈君泽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连呼吸都漏了半拍。这几天相处下来，他早就感觉到墨晔对自己的不同——对外人，他总是疏离冷淡的，话少得可怜，面对媒体的采访都惜字如金，可对他，却总有无限的耐心，会记得他喜欢少糖的黑巧热可可，连说话的语气都总是温温柔柔的，像春日里拂过柳梢的风，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想说“好啊”，又觉得太过急切，显得不够矜持。刚吐出“墨老师”三个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像炸了似的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车厢里的宁静，把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沈君泽愣了一下，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只好抱歉地看了墨晔一眼，飞快地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李姐”两个字——是公司里负责对接杂务的经纪人，说是经纪人，其实更像个传话筒，已经快半年没联系过他了，上次通话还是通知他助理被调走的事。
“喂，李姐。”他按下接听键，语气里带着点疑惑，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
“小沈啊，”电话那头传来李姐略显公式化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键盘敲击的“哒哒”声，像是在处理什么文件，“有个恋综想请你去当嘉宾，叫《心动坐标》，制作方刚才联系到公司，说想找几个有话题度的艺人撑场面，我看了下名单，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沈君泽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反问：“恋综？”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墨晔，对方正专注地开车，侧脸的线条在路灯的光影里忽明忽暗，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连忙收回视线，语气里带着点犹豫，“可是李姐，我现在的情况……”他想说自己还陷在网暴的泥潭里，每天打开微博都能看到满屏的恶评，这时候去恋综，只会被骂得更惨，说不定还会连累节目组。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李姐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敷衍的优越感，“有话题度才好啊！黑红也是红，总比糊在家里强吧？这节目里还有钱皓然和林晓峰呢，他们俩最近可是热搜常客，热度正高，你去了正好蹭蹭他们的流量，说不定就能翻红了。公司已经替你答应了，明天上午十点去趟公司签合同，别迟到。”
“钱皓然和林晓峰？”沈君泽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指节都泛白了，“他们也去？”这两个名字像两根刺，瞬间扎进了他的心里——当初网暴的源头，就是钱皓然在采访里意有所指的“某新人抢资源”，而林晓峰则在背后推波助澜，买了不少水军带节奏，把他钉在了“心机”“炒作”的耻辱柱上。
“是啊，人家俩可是冲着官宣去的，”李姐的声音里带着点八卦的意味，语气轻佻，“听说节目组给他们开了高价，就等着在节目里炒cp呢。你就当去陪衬一下，混个脸熟就行，别想太多。好了，我这儿还忙着呢，挂了啊。”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单调的忙音。沈君泽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像揣了块冰坨子，心里则像被塞进了块沉重的石头，又沉又堵，连呼吸都觉得费劲。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公司为什么会突然给他接这种综艺，还是和钱皓然、林晓峰一起——这分明就是把他推到火坑里，让他去给那两人当垫脚石，供人嘲笑。
“怎么了？”墨晔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路边，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脸色格外苍白。
沈君泽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手机塞回口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没什么，公司……给我接了个恋综。”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荒谬的安排，语气里带着点茫然和难以掩饰的抗拒，“叫《心动坐标》，李姐说……还有钱皓然和林晓峰。”
墨晔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背的青筋都隐隐浮现。镜片后的眼神沉了沉，像被乌云笼罩的湖面，瞬间积聚起翻涌的暗流，却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你想去吗？”
沈君泽摇摇头，又点点头，显得有些无措，像只被困在原地的小鹿。“我不知道……”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蜷缩着，像在自我保护，“公司已经替我答应了，而且我现在……没什么选择权。”声音里带着点自嘲的苦涩，“毕竟，我需要这份工作。”哪怕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是钱皓然和林晓峰用来羞辱他的新把戏，他也没资格拒绝——他已经太久没有工作了，银行卡里的余额正在一点点减少，再这样下去，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车流声缓缓流淌，像首冗长的催眠曲。墨晔忽然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正对着他，车内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将那双深邃的眼睛照得格外清晰，里面没有丝毫嘲讽，只有全然的认真和真诚的关切。“那就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在黑夜里点亮了一盏灯，“我会为你兜底。你本该是耀眼的，没必要困在别人设的泥潭里，去拿回本属于你的一切。”
沈君泽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像盛着一片星空，亮得让他移不开眼。他张了张嘴，想说“可是……”，想说这太麻烦你了，想说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有可是。”墨晔打断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给他鼓劲儿，“不用怕得罪公司，这档综艺若是能帮你洗白，结束后就解约，违约金我会帮你出，你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许你万丈光明》马上就要开拍了，江辰这个角色对你很重要，不能被这些杂事分了心。但在此之前，有些账，也该算算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却让沈君泽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他看着墨晔，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眶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渐渐发热。在这个人人都想踩着他上位、落井下石的圈子里，墨晔是第一个问他“想不想去”，还说会帮他兜底的人。他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灰暗的世界，带着温暖，也带着希望。
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发现喉咙哽住了，只能任由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墨晔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抬手，想像之前那样揉揉他的头发，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怕太唐突，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信任。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足够的安抚：“别担心，有我在。”
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将车厢里的沉默拉得很长，却并不尴尬。沈君泽低下头，用手背飞快地擦了擦眼角，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像雨后初晴的天空，终于透出了点光亮。
他忽然觉得，或许钱皓然和林晓峰的出现，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那……”沈君泽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未干的水汽，却亮得像落满了星星，“我明天去签合同？”
墨晔看着他眼里的光，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许多，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嗯，去签。”他发动车子，引擎的嗡鸣再次响起，“先去吃饭，清蒸鱼再晚就没了。”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窗外的路灯连成一条金色的河，在黑暗里蜿蜒流淌。沈君泽看着身旁专注开车的墨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他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起李姐的话，想起钱皓然和林晓峰，忽然不再觉得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有人会站在他身边。
而墨晔握着方向盘的手，悄悄放松了些。脑海里，021兴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宿主！沈君泽的好感度涨到90%了！他刚才看你的眼神，简直像看全世界！”
墨晔的唇角，笑意更深了些。有些光，既然点亮了，就不能再让它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