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凉如水,海晏堂庭院内的几竿修竹在窗纸上投下疏离摇曳的暗影,晚风穿过回廊,只余下几不可闻的簌簌轻响。
殿外当值的宫人早已被系统悄然遣散,四下里静得能听见烛芯毕剥的微声。
安逸正倚在床头,望着身旁熟睡的婴儿出神,忽听得外间传来三声极轻的叩窗声。
她心下一动,还未及开口,寝殿的侧门便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低阶太监服饰的身影闪身而入,帽檐压得极低。
可当他抬起头,露出那双深邃含情的眼眸时,安逸的心猛地一跳。
“允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果郡王一把摘下帽子,几步便跨到床前,眼中是翻涌的思念与痛惜。他想握住她的手,却又怕身上的寒气侵着她,只能僵在原地,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苍白却依然清丽的脸上。
喉结滚动,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受苦了。”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沉甸甸的三个字。
天知道他听说她在勤政殿外惊险早产时,心有多痛;又听闻她母子平安时,有多狂喜。
这份不能宣之于口的牵挂,几乎将他灼烧殆尽。
安逸看着他风尘仆仆、眼下乌青的模样,心中又酸又软,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矜贵清冷。
她主动伸出手,轻轻拉住他冰凉的指尖:“我没事,你看,我和孩子都好好的。”
果郡王这才仿佛被解了穴道,反手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柔荑,单膝跪在脚踏上,俯身仔细端详她的气色,眉头却皱得更紧:“怎么瘦了这样多?脸色也这样白……”
“才生完孩子,都是这样的。”安逸柔声安慰,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别担心,太医们每日都会给我请平安脉呢。”
听到“太医”二字,果郡王紧绷的神色才稍霁几分,眼中却依旧满是愧疚:“对不起,这种时候,我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守着你,护着你……”
“傻子。”安逸嗔怪地看他一眼,将目光转向身旁的襁褓,“快看看我们的孩子。我觉得,他的鼻子很像你。”
果郡王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小小的婴孩。孩子的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小嘴无意识地嚅动着。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柔情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眼眶发热。
他伸出因紧张而微颤的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孩子柔嫩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
“他真小……手也好小啊……”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初为人父的傻气和无措。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忙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莹润无瑕的暖玉,触手生温,在昏黄的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女子坐月子最忌受寒。”他将暖玉小心地放在安逸身前,玉石的暖意立刻透过寝衣丝丝缕缕地传来,“这块暖玉品质极好,你贴身放着,或是放在腹上,能驱散些寒气。”
安逸摸着那块犹带着他体温的暖玉,心中暖流涌动。
这等品相大小的暖玉极为难得,可知他费了多少心思。
接着,果郡王又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一把做工极其精巧的赤金长命锁,锁片上錾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周围环绕着繁复的祥云纹;还有一个用上等紫檀木雕成的小木马,马鞍缰绳等细节栩栩如生,打磨得光滑温润。
“这把锁,佑他无灾无难。”他将金锁放在孩子枕边,又拿起那个小木马,唇角泛起一丝温柔怀念的笑意,“这个……我小时候,额娘也曾给我做过一个木马玩具,是我最心爱之物。如今,也给我们的孩儿一个。”
安逸拿起那只小巧玲珑的木马,想象着他幼时玩闹的模样,也不禁莞尔:“他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相视一笑,温情脉脉在空气中流淌。果郡王的目光再次回到孩子身上,带着无限的怜爱:“我们……给他取个小名可好?只属于我们叫的小名。”
安逸眼中泛起柔光:“好,你说叫什么?”
果郡王沉吟片刻,目光掠过窗外天际的一弯新月,轻声道:“就叫‘曦儿’可好?晨曦之光,破暗而生。愿他如晨光,带来希望与温暖,前路一片光明。”
“曦儿……”安逸低声重复了一遍,越念越觉得好听又寓意深长,“好,就叫曦儿。我们的曦儿。”
果郡王心中激荡,忍不住俯身,一个极轻极柔的吻,落在安逸光洁的额间,蕴含着无尽的怜惜与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