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梭的“异常”状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黑鸦堡高层有限的知情者圈子里,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那非生非死的沉寂,那凝固伤口散发出的不祥能量波动,无不昭示着某种超越常规、触及禁忌的力量曾被引动。
马库斯队长的独眼中,锐利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他没有立刻兴师问罪,而是先以最高效率处理了后续事宜。昏迷不醒、生命力枯竭的凯文被严格限制在医疗站深处,由莉娜嬷嬷亲自看管(或者说监视),那本《亡者之语拾遗》和失去光泽的碎嘴骷髅头,则被装入一个铭刻着基础封印符文的特制铁盒,由马库斯亲自保管,钥匙挂在他的胸前,从不离身。
然后,他找到了正在房间里尝试恢复力量、适应右手的李明。
马库斯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钟楼下面的事情,我需要一个解释。真正的解释。”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凿子,仿佛要凿开李明所有的掩饰,“那不是普通的治疗仪式。那种能量残留……充满了死亡与亵渎的气息。凯文做了什么?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明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含糊其辞已经无法蒙混过关。他抬起头,迎上马库斯审视的目光,选择了部分坦白,但隐去了最核心的细节(比如世界石碎渣和他右手的变化)。
“影梭是为了救我,才承受了那根诅咒骨矛。”李明的语气平静,带着沉重的自责,“常规手段无效,凯文……他找到了一种古老的、涉及灵魂层面的禁忌方法。他试图强行留住影梭的生命印记。我……我提供了秩序之力,试图平衡仪式中的死亡能量,防止失控。”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失败了,但也……没有完全失败。影梭的生命流逝被强行中止了,但代价是……他现在这种状态。我们不知道这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最终会走向何方。”
马库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玩弄灵魂……是通往毁灭的捷径。你们很幸运,没有当场被反噬撕碎,或者召唤出更可怕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逐渐恢复生机的堡垒,背影显得有些沉重。“影梭的状态,绝不能公开。他会继续留在钟楼,由我最信任的人看守。这既是为了保护堡垒的其他人,也是……为了观察。或许,未来能找到真正解救他的方法。”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李明:“至于凯文……在他醒来并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并证明他能控制那股力量之前,他和他的那些‘工具’,必须处于严格监管之下。这是底线。”
李明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他知道,这已经是马库斯在权衡利弊后,所能做出的最宽容的处理。他没有将他们视为必须清除的威胁,而是给予了观察和限制的空间。
“谢谢您,队长。”李明低声道。
马库斯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不用谢我。你们对堡垒有功,这是事实。但功过不能相抵。记住这次的教训,力量……尤其是禁忌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
小队内部的气氛,因此事而变得异常微妙。李明、艾拉、凯文(昏迷中)、影梭(停滞中),四人仿佛被无形的裂痕隔开。力量的歧路,选择的代价,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另一个分别悄然而至。
莉亚找到了正在铁匠铺外空地上,熟悉【不动如山】臂铠的艾拉,以及在一旁冥想恢复的李明。
亚马逊女战士依旧站得笔直,如同她手中的长弓,但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与决绝。
“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莉亚开门见山地说道,她的声音清脆而冷静,“部落传来了紧急讯息,南方沼泽地带出现了异常的黑暗生物活动,规模不小,威胁到了几个边缘村落。作为部落的战士,我必须回去。”
艾拉停下了适应臂铠的动作,沉默地看着莉亚。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让她们之间产生了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和信任。李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莉亚的部落责任,是无法推卸的。
“情况危急吗?”李明问道。
莉亚点了点头:“讯息很简短,但用了最高级别的警示符文。我必须尽快赶回去。”
她看向艾拉,目光落在她那崭新的、充满力量感的臂铠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赞赏的弧度:“看来,你已经找到了新的道路。很好。失去盾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握盾的意志。”
她又看向李明,眼神复杂:“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更好地掌控它。”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李明那异于常人的右手。
“保重,莉亚。”艾拉沉声说道,伸出戴着臂铠的右拳。
莉亚也伸出拳头,与艾拉的臂铠轻轻一碰,发出沉闷的声响。“保重。北方的风雪不会比南方的沼泽更温柔。我们在哈洛加斯再会。”
没有过多的告别言语,亚马逊女战士转身,背起她的长弓和行囊,步伐坚定地朝着堡垒大门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又一个同伴暂时离开了。堡垒似乎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李明和艾拉站在原地,望着莉亚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影梭的停滞,凯文的昏迷与监管,莉亚的离去……原本初具雏形的小队,在经历了辉煌的胜利后,转眼间便分崩离析,只剩下他们两人还勉强站在阳光下,却各自背负着沉重的秘密与负担。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而他们通往哈洛加斯的旅程,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似乎变得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