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依旧还是那个少年。
但五条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遍历沧桑的沉稳出现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环视四周，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位在半空中迟滞的神明身上。
他凝视着神明的面容，凝视着那如同照镜子一般极为相似的面孔。
他犹豫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那圣洁的神明，触碰那洁白的羽翼。
但在看到了自己手上沾染着的灰尘和血迹，他便沉默着收了回去。
站在不远处的五条悟看着少年的举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破坏了眼前这古怪的气氛。
“所以，你和巴巴托斯究竟是什么关系？”
五条悟很不理解。
为什么这位少年在面对入侵家乡的魔神之后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而且还自愿将自己的一切都献上。
听对方的话语，他似乎还知道些未来的情况，知道自己从此之后都只是神明降临的容器……
那为什么这家伙还是这般表现？
斯德哥尔摩吗？
“祂……”
少年自嘲地笑笑。
“虽然这听上去像是妄想，但祂确实是我的朋友……”
“朋友……”
五条悟的眉毛都快拧成一块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古怪，神情越来越僵硬。
少年的说法很是熟悉，这个口吻好像前不久他才听到过，就在他们刚刚来到这个记忆之中的时候……
从始至终，少年口中的朋友似乎指的只有一个。
一个因为偷酒喝从酒馆中逃出来，吃了个苹果就睡的风精灵……
再联想到那风精灵能毫无阻碍地穿过自己的无下限，撞在自己脸上的事迹……
还有刚才巴巴托斯在见到他之后就径直朝着他攻击，好似报复的举动……
一系列蛛丝马迹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那一条条证据串联在了一起，就算他再怎么下意识地想要否认，理智也在强迫他正视这一系列线索。
但他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哈哈，巴巴托斯总不可能是那只风精灵吧？”
五条悟尴尬地笑了笑，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在里面。
他现在只希望少年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要不然他真的要世界观幻灭了。
话说自从接触了深渊之后，五条悟的世界观都崩了多少次了。
但他还是很难想象那个小不点是巴巴托斯……
这就好像你昨天才在逗着一只可爱又无害的小兔子，转头这只兔子就超进化成了哥斯拉……
“嗯，因为祂是千风的一缕，本体是风精灵也很正常吧？”
少年一脸理所当然的态度。
然后他就收获了两个同款世界观碎裂的表情。
好在，现在的他们依旧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咒术师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态。
甚至于五条悟还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自豪，颇有种苦中作乐的味道。
他单手擒拿了巴巴托斯，未来的风神。
哪怕是再强大的魔神又如何，还不是落入他的魔爪之中。
真不愧是他自己。
这也算是报了之前被欺骗的仇怨了。
五条悟选择性忽略了他被巴巴托斯认出来之后遭到的报复。
好歹他也是戳过风神小脸的人了。
手感也确实不错。
“在酒馆的时候你就认出来了我们？”
夏油杰虽然受到的冲击同样不小，但他好歹没有像五条悟那样干出亵渎神明的事情来，他现在关注的点还在少年的身上。
他思索着之前遇到少年的情况。
“不，我那时候还没有清醒过来。还徘徊在过去的记忆之中，毕竟那对我来说算是最后的美好时光。”
少年微微叹口气，“不过当我醒来之后，原本的记忆和更改后的记忆产生了冲突，我才意识到之前酒馆里遇到的两位稻妻人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人。”
说到最后，少年的目光甚至看向了夏油杰召唤出来的那只丑陋的咒灵。
这样奇丑无比的生物就连深渊之中都很少见，深渊里的怪物只是乌漆嘛黑了一点儿，还没有长得这么磕碜过。
而维持这东西的存在似乎也不是他所熟悉的力量体系。
一个截然不同的异世界？
二人组倒是没有意识到少年话语中的古怪。
他们当然不是这个时代，而且也并非是属于深渊的人，因此这一点被他俩忽视了。
少年继续开口了。
“其实如果不是你们最后冲出来阻止我和巴巴托斯最后的交易，那么我可能无法清醒过来，继续浑浑噩噩地被困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少年神情怅然地叹口气，“毕竟如果我不阻止，你们可能真的会被暴怒的巴巴托斯给扼杀。”
”那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五条悟故作轻松地微笑着。
你别管中间他们遭遇了什么，就说最后唤没唤醒吧。
“你为什么会一直沉睡？是因为巴巴托斯困住了你的灵魂？”
他们还是有着很多问题想要询问。
根据刚才他们所看到的，少年最后确实是选择向魔神献出一切。
这其中应该也包括灵魂，要不然一个普通人类的灵魂不可能存活这么长时间。
但他们之前和温迪相处的时候，确实没有察觉到那副身躯之中另外一个灵魂的存在。
少年摇头。
”是我自己困住了我自己。”
他露出来了怅然的笑容，那眼底沉淀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一直都很明白我在做些什么，我背叛了我的朋友，违背了和他的约定。”
“人类总是贪婪地想要向神明索求更多，我也不例外。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哪怕是我的全部，也根本比不上巴巴托斯对于其他人的庇护。”
“这从来是一场不等价的交易，更何况，天平的另一端还是一个背叛者、一个渺小人类。”
“这是一笔可耻而又贪婪的交易，狡诈的人类以此向神明索取庇护。”
“但我却再也无言面对我的朋友……如果祂还认我是朋友的话……”
少年强撑着笑容，但那笑容背后是两千多年的时光都化不开的苦涩。
两位咒术师沉默了下来。
他们虽然只是见证了记忆的浮光掠影，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人类和神明那千年前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