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血光冲天。
那条由数十万生灵生命精气汇聚而成的翠绿色长河,如同一条被驯服的恶龙,咆哮着,一头扎进了丁守诚的身体。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再也无法抑制。
丁守诚的身体,像是被吹胀了又迅速抽干的气球,在一瞬间涨红到几乎要爆裂,又在下一瞬间干瘪枯萎,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
他的血肉、经脉、骨骼,都在这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能量洪流中,被反复碾碎,又强行重组。
金色的浩然正气,在这狂暴的冲刷下,节节败退,被那股邪异的力量强行扭曲、污染,与绿色的生命力一同,被炼化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灰黑色能量。
这股能量,是献给棺中邪物的最终祭品。
“丁先生!”
被绑在另一根石柱上的苏清妍,肝胆俱裂。
她看着那个平日里总爱板着脸教训儿子的老秀才,此刻正承受着凡人无法想象的酷刑。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转灰,由灰化雪,不过几个呼吸,已是满头白发。
那张因为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悔恨与愧疚,如同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剜着她的心。
是她。
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丁先生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沦为比她这个阵眼更加凄惨的祭品。
血屠站在祭坛边缘,背对着这地狱般的一幕,脸上是无尽的狂热与陶醉。
他能感觉到,那口石棺中的“蜚”,正在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经过“浩然鼎炉”提纯后的至高能量,它的力量,正在以几何倍数疯狂暴涨。
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狂热的最高潮。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却突兀地,停了。
血屠微微一怔。
他身后的祭坛中央,被灰黑色能量锁链死死捆绑的丁守诚,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不再惨叫,不再挣扎。
那张被痛苦和岁月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脸上,竟然,扯出了一个笑容。
“呵呵……”
微弱的,沙哑的笑声,从他破裂的喉咙里挤出。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放肆的,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大笑,响彻了整个白骨广场!
这笑声,让一旁的苏清妍忘记了哭泣,让她身后的枯骨教徒感到了莫名的寒意,更让祭坛之上的血屠,那份胜利的陶醉,瞬间凝固。
“你笑什么?”
血屠缓缓转身,那惨白面具下的黑洞眼眶里,满是森然与不解。
一个即将被炼化成渣滓的蝼蚁,有什么资格笑?
“我笑你……”丁守诚一边咳着血,一边大笑着,他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却亮得惊人,“我笑你……有眼无珠!蠢!蠢到家了!”
“你以为,抓住了老夫,就胜券在握了?”
“你以为,用这满城生灵血祭,就能唤醒你那所谓的圣物了?”
丁守诚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流下。
“我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
他挺直了那被能量反复摧残,几乎要断裂的脊梁,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天空,对着那高高在上的魔神,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老夫这一生,没什么大出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到头来,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更没能耐,护不住这满城百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无与伦比的骄傲。
“老夫这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没能亲眼看着我那个逆子,穿上状元红袍,敲锣打鼓,名扬天下!”
“但老夫……骄傲!”
“因为老夫知道!我儿子,丁文!他不是池中之物!他是天上的潜龙!是人间的麒麟!”
“妖孽!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老夫!不是因为老夫有多厉害,而是因为……”
丁守诚的笑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那份蕴含在骨子里的自信与骄傲,甚至压过了祭坛上那冲天的邪气!
“……他是我的儿子!”
……
钟楼顶端。
丁文依旧保持着那个双手插袖的姿势,懒洋洋地看着远处那场盛大的“烟火表演”。
拔除那些所谓的“聚魂桩”,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热身运动。
他的【法则洞察】,早已将整个“万魂归墟大阵”的结构看了个通透。
那三十六根柱子,不过是外围的能量管道。
真正的核心,是那座血色祭坛,以及祭坛上,那个负责主持仪式的,五阶大圆满的“主厨”。
他在等。
等一个最佳的切入时机。
等那个“主厨”,将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好,心神最为松懈的那一刻。
然而。
就在那条生命长河汇入祭坛,就在他感应到那股熟悉又虚弱的浩然正气,被强行绑上石柱的瞬间。
丁文脸上的那份悠闲,那份懒散,那份仿佛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的玩世不恭。
碎了。
不是表情的变化。
而是如同一个戴了太久的面具,在这一刻,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力量,从内而外,轰然震碎!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他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夜风,停了。
飘浮在空中的尘埃,凝固了。
那份笼罩着整座城市的,阴冷粘稠的死亡气息,在这一刻,仿佛遇到了它们的君王,瑟瑟发抖,本能地向着四周退散,在他的脚下,形成了一片绝对的“真空地带”。
无尽的冰冷,从丁文的身上散发出来。
那不是温度的冷,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身的,绝对的、纯粹的、暴虐的杀意!
屠神煞!
那平日里被他当做淬炼屠刀的“柴火”,被他用来给【庖丁食谱】调味的“佐料”的屠神煞,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它们不再是温顺的溪流,而是化作了足以吞噬诸天神魔的,灭世的洪流,在他的体内,疯狂咆哮!
他缓缓地,放下了插在袖子里的手。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睡不醒的惺忪的眼睛,此刻,变成了一片虚无的黑暗。
那黑暗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只有最原始的,最纯粹的,要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彻底解构、分解、抹除的……毁灭意志。
【法则洞察】的视野里,整个世界,都变了。
远处的血色祭坛,不再是复杂的能量结构。
而是一块布满了裂痕的,劣质的“猪肉”。
祭坛上那个不可一世的五阶魔神,血屠。
他身上那流转的死亡法则,那浩瀚的灵力,那坚不可摧的肉身,在丁文的视野里,都变成了一根根清晰无比,却又脆弱不堪的“因果线”。
其中一根,连接着他父亲。
丁文的身形,消失了。
没有声音。
没有预兆。
他就那么从钟楼顶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刻。
城主府外,一队正在狞笑着追杀平民的枯骨教徒,动作猛地僵住。
一阵微风,拂过他们的身体。
然后,他们的身体,连同身上的铠甲,手中的骨刃,都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粉尘,飘散在空中。
从始至终,他们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