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那句充满“烟火气”的指点,让城主府前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某种玄妙的安静之中。
钱伯方皱着眉头,反复咀嚼着“血旺”和“锅”这两个词。
作为镇妖司百户,他当然知道许多邪道阵法,都是以生灵精血为祭。丁文口中的“血旺”,显然就是指代这个。
而“锅”,按照这个比喻,应该就是指承载和炼化所有精血的阵法核心。
找到阵法核心,将其破坏,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钱伯方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位高人,果然是早已洞悉了一切!他不愿意直接出手,或许是受限于某种规则,又或者是不屑于对付那些小喽啰,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指点自己。
“多谢阁下指点!”钱伯方再次躬身一礼,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在下明白了!我立刻调集所有人手,彻查全城,定要将那口‘锅’给翻出来!”
丁文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他已经把提示给到了这个地步,要是这帮专业的还找不到,那也只能说明白羽城气数已尽。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林婉儿身上。
“对了,你认识一个叫苏清妍的人吗?”他随口问道。
林婉儿正在努力消化高人的“血旺理论”,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苏清妍?我认识的。丁公子问她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丁文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但钱伯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能被这位高人亲自点名,这个“苏清妍”绝对不简单!说不定,她就和那口“锅”有关系!
“林姑娘,这位苏清妍是何人?”钱伯方立刻追问道。
林婉儿看了丁文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开口解释道:“苏清妍是我们白羽城的第一才女,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曾是翰林院的编修,后告老还乡。苏姐姐自幼便聪慧过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是她做的诗,灵气盎然,曾有云游的修士看过她的诗稿,赞叹说‘句句有灵,字字珠玑,若入道途,必成大器’。”
说到这里,林婉儿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只是,苏姐姐性子清冷,不喜与人交往,常年深居简出。最近城中大乱,我派人去探望过她,但苏府大门紧闭,下人说小姐正在闭门潜心作一幅画,不见外客。”
第一才女?天生灵韵?
钱伯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瞬间就明白了!
邪道阵法,尤其是需要炼化生灵神魂的歹毒阵法,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神魂天生纯净、充满灵性的人作为“阵眼”或“祭品”!
因为这样的神魂,能够最大程度地承载和引导阵法的力量,其效果,比成千上万个普通人的神魂加起来还要好!
那口“锅”的关键,找到了!
“不好!”钱伯方脸色大变,“苏府在何处?快带我过去!”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枯骨教的下一个目标,甚至说,整个大阵的核心,就是这位苏清妍!冥骨长老被杀,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启动大阵!
看着钱伯方火急火燎的样子,丁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总算不用自己再费口舌了。
他拍了拍金条的脑袋:“走了,回家睡觉。”
“阁下!”钱伯方见他又要走,急忙转身,脸上写满了恳求,“此事关系重大,妖人势大,我等……我等实力低微,恐怕……”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我们这帮人,去对付几个小喽啰还行,要是再冒出来一个像冥骨长老这样的怪物,我们就是去送菜的。您老人家大发慈悲,再帮一把吧!
丁文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你好烦”的嫌弃。
“猪都杀了,难不成还要我帮你们把猪毛也给刮干净?镇妖司是干什么吃的?”
钱伯方被噎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人家已经把最强的敌人给一巴掌拍死了,剩下的残局,还要指望人家亲自动手,这传出去,他这个镇妖司百户的脸,还要不要了?
“小的明白!”金条人立而起,狗爪一挥,义正言辞地替自己主人说道,“我家主人的意思是,杀鸡焉用牛刀!对付那帮藏头露尾的鼠辈,还用不着他老人家亲自出手!你们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干脆集体辞职,来我们丁家肉铺学徒吧!我保证,你们刮猪毛的水平,一定能突飞猛进!”
钱伯方:“……”
他身后的甲士们:“……”
虽然被一条狗给教训了,但他们竟无言以对。
丁文没再理会这帮人,带着金条,溜溜达达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那背影,潇洒得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出门倒了趟垃圾。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钱伯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高人已经把路给他们指明了。
甚至,连最危险的拦路虎都给清掉了。
如果这样他们还完不成任务,那他们真的不如回家卖红薯。
“所有人听令!”钱伯方转身,对着手下发出了雷霆般的吼声。
“一队,立刻前往苏府,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苏清妍姑娘的安全!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二队,封锁全城,以苏府为中心,向四周展开地毯式搜索!任何形迹可疑之人,立刻拿下!”
“三队,随我来!去把城主大人弄醒,把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钱伯方看了一眼那片酒楼的废墟,补充了一句:“记住,关于这位……阁下的事情,除了城主,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违令者,按叛城罪论处!”
“是!”
震天的应和声,划破了白羽城的夜空。
整个镇妖司,如同一台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在这一刻,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
另一边,丁文已经回到了自家小院。
他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院子里,丁守诚正背着手,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抬头望月,一副忧国忧民的高深模样。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丁文身上,捋着胡须,明知故问:“回来了?那头老母猪,可还顺利?”
丁文打了个哈欠,随口应道:“嗯,顺利,一窝下了八个,母子平安。”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千年龙血参的锦盒,在丁守诚面前晃了晃。
“报酬,还不错。”
丁守诚的目光在锦盒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为人师表的淡然,点了点头:“嗯,不错。虽是俗物,倒也见证了你一番善举。好了,夜深了,快去歇息吧,莫要忘了明日的早课。”
“好嘞。”
丁文应了一声,正准备回房,却被丁守诚叫住。
“文儿。”
“嗯?怎么了爹?”
丁守诚看着儿子,眼神有些复杂,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为父刚才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暗,妖星乱舞,主白羽城将有大劫。但就在方才,一颗不起眼的将星,骤然大亮,光芒甚至盖过了妖星。虽只是一瞬,却已为本城,争得了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丁文。
“为父虽然不知你今晚到底做了什么,但,做得好。”
丁文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爹,您说啥呢,我就是去帮人接生了一头猪而已。您老肯定是看错了。”
说完,他便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丁守诚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自豪的笑容。
“这个臭小子……”
他轻声叹息,随即腰杆一挺,一股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堂皇的浩然正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将整个丁家小院,护得更加严实。
天塌下来,有我儿顶着。
为父,便为你守好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