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血屠悬浮在半空，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丁守诚。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像是一座座山脉，层层叠叠地压在丁守诚和苏清妍的心头。
周围的枯骨教徒，全都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那位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更是把脸死死地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抓两个漏网之鱼，竟然会把分舵主大人给惊动了。
苏清妍扶着丁守诚，脸色苍白如纸。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黑袍人的目光，仿佛两柄锋利的手术刀，正在自己的神魂和丁先生的身体上来回剖析，那种被彻底看透，毫无秘密可言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丁守诚强撑着身体，将苏清妍护得更紧了些。他昂着头，毫不畏惧地与天空中的魔神对视。他体内的浩然正气，在那股恐怖威压的刺激下，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散发着微弱但绝不屈服的金光。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良久，血屠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残忍与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像是发现了绝世珍宝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他缓缓降下身形，落在了两人面前。
他先是瞥了一眼苏清妍，那眼神，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屠夫在打量一头品相不错的羔羊。“万阴之体，神魂纯净，确实是上好的阵眼材料。可惜，比起你身边这位，你就像是路边的野菜，而他，却是皇宫贡品里的人参。”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回到了丁守诚的身上。
“老先生，本座很好奇。”血屠的面具，几乎要贴到丁守诚的脸上，那黑洞洞的眼眶里，仿佛有两团幽绿色的火焰在跳动，“你这一身精纯无比的浩然正气，究竟是如何修成的？寻常儒生，皓首穷经，能养出一丝正气护体已是难得。而你，一个凡人，体内的浩然正气，竟凝练到了足以灼伤三阶魔修的程度。更难得的是，你的生命精气，在这股正气的日夜淬炼下，变得……如此‘美味’。”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隔空对着丁守成的心口，虚虚一点。
丁守诚只觉得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瞬间穿透了他的护体正气，刺入了他的心脏。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血屠缓缓收回手指，放在鼻尖下，轻轻一嗅，脸上露出无比陶醉的神情。
“啊……这味道……纯粹，干净，充满了‘理’与‘法’的韵味。寻常人的生命精气，驳杂不堪，如同泔水。修士的，也不过是加了些佐料的肉汤。而你的，老先生，你的生命精气，就像是一壶陈酿了百年的绝世佳酿！若是用你来血祭圣棺，‘蜚’苏醒后，力量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亢奋，最后，竟变成了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本座真是……气运滔天！原以为，拔除我阵基的那个鼠辈，会是今晚最大的麻烦，没想到，上天却送给了我这样一份大礼！一个比万阴之体珍贵百倍的‘浩然鼎炉’！”
他看向苏清妍，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嫌弃。
“现在看来，你这个阵眼，已经没什么用了。”
苏清妍和丁守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终于明白了。
在血屠眼中，苏清妍这个所谓的“阵眼”，已经成了次品。而丁守诚，这个一身正气，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秀才，才是他眼中真正的，无价的祭品！
何其荒谬！何其讽刺！
一个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儒生，最终，竟因为自己的一身正气，成了魔头眼中最完美的祭品！
“妖孽！”丁守诚目眦欲裂，他强忍着心脏的剧痛，怒斥道，“我辈读书人，养的是天地正气，修的是风骨！就算身死道消，化为枯骨，这股正气，也绝不会被尔等污秽所染！”
“是吗？”血屠不怒反笑，他伸出手，一把掐住了丁守诚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本座最喜欢的，就是听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士，在被炼化成一滩脓血前，发出不甘的哀嚎。那声音，比任何仙乐都要动听。”
丁守诚被他掐住脖子，双脚离地，脸色迅速涨成了猪肝色，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求饶，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与不屈。
“丁先生！”
苏清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想冲上去，却被血屠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死死地压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为了保护她，不惜以身犯险，甚至敢用砚台去砸魔修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被一点点地夺走生命。
“别急，小姑娘。”血屠侧过头，对着苏清妍，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等本座将他绑上祭坛，再来慢慢炮制你。放心，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掉。”
他掐着丁守诚，转身便要离开。
他甚至懒得去管苏清妍。在他看来，一个被他威压镇住的二阶修士，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
然而，他低估了一个女人，在绝望时，所能爆发出的勇气。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苏清妍看着丁守诚那张因为缺氧而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依旧不灭的光，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什么白羽城第一才女，什么矜持，什么骄傲……在这一刻，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死！
绝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落得如此下场！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从她眼底深处爆发开来。她体内的灵力，在这一刻，不再是潺潺的溪流，而是决堤的洪水，开始以一种自毁的方式，疯狂地逆转，压缩！
她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极度不稳定的，危险的光芒。
“就算是死，我也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整个人，如同一颗被点燃的流星，朝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刀疤脸教徒，狠狠地撞了过去！
刀疤脸教徒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只看到一团耀眼的光芒，在自己眼前急速放大，一股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不——”
他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充满了恐惧与不甘的尖叫。
血屠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化身为光，扑向自己手下的女人，那双黑洞洞的眼眶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不耐烦。
“真是……不知死活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