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七,子夜,慈光镇西侧,隐秘矿道入口】
凄厉的响箭尖啸声撕裂了慈光镇沉寂的夜幕,那炸开的绿色火焰如同鬼眼般悬于空中,映照出下方迅速蔓延的混乱与杀机。冰冷的喝骂声、兵刃碰撞声、镇民惊恐的呼喊声从东头迅速逼近,火把的光芒如同嗜血的狼群,正快速扑向镇子西侧。
“快走!”宁休的厉喝声在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众人再无犹豫。石柱一马当先,挥刀劈开前方拦路的荆棘枯藤。韩老矿工和两名最信任的年轻矿工抬起昏迷的赵贲,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冲向那处被荒草和乱石半掩的矿洞入口。婉娘紧紧抱着夏衍,紧随其后,孩子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小手却死死攥着婉娘的衣襟。宁休断后,文气虽未全复,却已凝聚于周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方追兵的方向。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矿道!”身后传来追兵凶狠的呼喝,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弓弦拉动的嗡鸣。
“宁先生!你们快进去!老汉挡他们一挡!”韩老矿工猛地将担架交给同伴,转身抄起靠在洞口的开山镐,眼中闪烁着拼死一搏的决然。另外几名矿工也纷纷拿起铁锹、棍棒,脸上虽有恐惧,却无人后退。
“不可硬拼!”宁休低喝,一把拉住老矿工,“进洞!利用地形!石大哥,开路!”
石柱怒吼一声,不再保留气力,如同蛮牛般撞入那黑黢黢的矿道入口,用身体为众人开辟道路。矿道初极狭,仅容一人通过,且向下倾斜,湿滑难行。众人跌跌撞撞涌入,黑暗瞬间吞噬了身影。
几乎就在最后一人没入洞口的瞬间,数支利箭“嗖嗖”射来,深深钉在洞口的岩壁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追!进去!”追兵的头目厉声下令,火把的光芒立刻涌向洞口。
然而,狭窄的入口极大地限制了追兵的速度,他们不得不鱼贯而入,火把在曲折的矿道中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反而更显得前方深不可测,危机四伏。
“宁先生,这边!”韩老矿工对这条废弃多年的矿道极为熟悉,即便在黑暗中也能依稀辨明方向。他指引着众人不断向下、向更深处钻去。矿道分支极多,如同迷宫,不时有坍塌的坑洞和悬垂的尖锐钟乳石阻挡去路,石柱不得不挥刀奋力劈砍,才能勉强通行。抬着担架的矿工更是艰难,每一步都险象环生。
身后的追兵显然没有这般熟悉地形,速度被大大拖慢,但呼喝声和脚步声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住,不时有冷箭从后方黑暗处射来,令人心惊肉跳。
“这样下去不行!”石柱喘着粗气,手臂被一处尖锐的岩石划开一道血口,“带着赵哥,根本跑不快!迟早被追上!”
宁休面色沉凝,他何尝不知。他一边疾行,一边飞速打量着周围环境。这条矿道显然已废弃百年以上,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岩壁湿滑,脚下不时踩到不知名的粘稠之物。更让人不安的是,越往深处,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忽然,跑在最前面的石柱猛地停下脚步,低吼道:“前面没路了!”
众人心中一沉。只见前方矿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塌方区,乱石堆积如山,彻底堵死了去路。而两侧岩壁光滑如镜,根本无法攀爬。
“不对…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个岔路…”韩老矿工焦急地摸索着岩壁,忽然触到一处松动的石块,“在这里!”他用力一推,那石块竟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一股更加阴冷腥臊的气流从中涌出。
“这是…早年矿工挖的避灾密道,直通下面的老采空区…但里面…”韩老矿工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里面好像有…有东西…几十年没人敢下去了!”
身后的追兵脚步声和呼喝声已近在咫尺,火把的光芒即将拐过最后一个弯道!
“没时间了!进去!”宁休当机立断。石柱二话不说,率先钻入缝隙。韩老矿工一咬牙,和同伴小心地将赵贲的担架斜着塞了进去,然后众人依次快速钻入。
就在宁休最后一个缩入缝隙,并将那石块勉强推回原位的瞬间,追兵的火把光芒照亮了这处死胡同。
“人呢?!”
“搜!肯定有暗道!”
缝隙之后,是一条陡峭向下、异常湿滑的狭窄坡道。众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滑行,根本无法控制速度。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摩擦岩壁的窸窣声。
滑行了不知多久,坡道终于变得平缓,众人重重摔落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火折子亮起,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远比之前的矿道宽敞,但景象却更加骇人。洞顶垂下无数巨大的、如同黑色巨蟒般的藤蔓状植物根系,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是何物质的黑色粘稠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败气息和…一种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洞壁和那些垂落的根系之间,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无数灰白色的、如同蚕茧般的物体,大小不一,有些隐约还能看出人形或动物的轮廓!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年轻矿工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韩老矿工面色惨白如纸,哆哆嗦嗦道:“是…是‘蛛魔巢’…老辈矿工口中的禁地…说下面有…有吃人的妖蛛…这些…这些都是它们储藏的食物…”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沙沙”声骤然变得密集起来!从四周黑暗的角落和洞顶的根系后方,缓缓爬出了数十只体型大如磨盘、通体漆黑、长满刚毛、复眼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巨型蜘蛛!它们移动迅捷无声,锋利的螯肢摩擦着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迅速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前有未知妖物,后有精锐追兵!真正的绝境!
“结阵!护住赵队正和小衍!”宁休厉声喝道,强压下心中的寒意,文气灌注双掌,蓄势待发。石柱狂吼一声,挥刀护在担架前,眼中毫无惧色,只有拼死的凶悍。婉娘紧紧抱住夏衍,吓得闭上了眼睛。
那些妖蛛似乎被活物的气息刺激,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猛地弹跳而起,如同黑色的闪电般扑向众人!口中喷吐出粘稠的、闪烁着幽光的白色蛛丝,如同罗网般罩下!
“杀!”石柱迎着一头最大的妖蛛冲去,猎刀带着破风声狠狠劈下!然而那妖蛛的外壳坚硬异常,刀刃砍上去竟溅起一溜火星,只留下了一道白痕!反而那蛛腿如同镰刀般扫来,险些将石柱开膛破肚!
宁休并指如笔,凌空疾书,“破”字真文闪耀而出,轰向另一头妖蛛,将其炸得翻滚出去,发出痛苦的嘶鸣,绿色的汁液四溅,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妖蛛扑上!文气消耗极大,而妖蛛数量众多,几乎杀之不尽!
蛛丝不断落下,粘稠无比,一旦沾身便难以挣脱,且带有麻痹毒性。一名矿工躲闪不及,被蛛丝缠住,瞬间被拖入黑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没了声息。
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
被婉娘紧紧抱在怀中的夏衍,似乎被周围浓郁的凶煞之气和危机感惊醒。他睁开眼,看到眼前恐怖的景象,小脸瞬间煞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好多…大蜘蛛…黑黑的…心里…好饿…好凶…”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小手紧紧捂住了胸口,那里,那枚温玉再次散发出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乳白色光晕。
然而,这一次,那净光似乎对 these 纯粹由凶暴食欲驱动的妖物效果甚微!光晕所及之处,妖蛛的行动只是稍稍一滞,复眼中的凶光反而更加炽盛,仿佛被激怒般,更加疯狂地扑来!
“不行!这些妖物灵智低下,只知杀戮,小衍的净光难以克制!”宁休心中大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衍似乎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不适,另一种更深层的力量被触动了。他不再是散发净光,而是猛地抬起头,望向洞窟最深处、那腥臭气息最浓郁的黑暗方向,小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愤怒。
“坏蜘蛛!不许咬人!不许吃人!”他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尖声喊道。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雷霆万钧。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洞窟最深处,那原本不断涌出妖蛛的黑暗之中,猛地传来一声极其痛苦、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尖锐嘶鸣!那嘶鸣声中充满了惊惧与臣服!
所有正在攻击的妖蛛,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僵在原地,随即发出恐惧的哀鸣,纷纷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缩回了黑暗的角落,甚至有些较小的妖蛛直接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不敢再上前一步!
它们并非被净化,而是仿佛…遭遇了位阶上的绝对压制!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
整个洞窟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妖蛛们恐惧的窸窣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宁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夏衍。孩子小脸上挂着泪珠,胸口的光晕已然散去,似乎因为刚才那一下呐喊又耗尽了力气,软软地靠在婉娘怀里喘息。
“这…这是…”石柱拄着刀,目瞪口呆。
宁休猛然想起玉枢子师叔的话:“…此子身系之大,恐远超你我想象…此力虽能净化邪怨,然亦易招灾劫…”
难道…夏衍的力量,不仅仅是净化,对某些阴邪妖物,竟有着这种近乎“言出法随”的震慑与支配之能?!
“快走!趁现在!”宁休压下心中惊骇,立刻喝道。不管原因如何,这是唯一的生机!
众人如梦初醒,也顾不上深究,立刻抬起赵贲,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缩在角落、不敢动弹的妖蛛,向着洞窟另一端一个隐约有气流涌出的通道快速奔去。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这处诡异巢穴时,宁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洞窟深处。只见在那最黑暗的地方,隐约有一个庞大无比的、如同小山般的黑影轮廓微微颤动了一下,复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似恐惧,似敬畏,更有一丝…莫名的哀伤?
宁休心头莫名一悸,不敢久留,迅速跟上队伍。
新的通道同样崎岖难行,但似乎不再有妖物盘踞。众人亡命奔逃,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微弱的水声和…清新的空气!
“是出口!快到镇子外面的河谷了!”韩老矿工激动地喊道。
希望就在眼前!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通道的瞬间——
轰隆!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他们来时的通道,竟突然坍塌了!巨大的岩石将退路彻底封死!
与此同时,前方出口处,火把的光芒骤然亮起!十余名黑风隘的军士,在一个面色冷峻的队官带领下,早已守候在此!他们竟不知用什么方法,绕到了前面!
“宁先生,恭候多时了。”那队官冷笑一声,举起手中一张闪烁着幽光的弩机,“王校尉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放箭!”
十数张强弩对准了刚刚经历蛛巢惊魂、已是强弩之末的众人。
真正的十面埋伏,绝境再无退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