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十,深夜至十一日凌晨,寂星谷外围,眼部落临时营地】
乳白色的寂灵寒泉,如同蕴含着生命本源的神露,一滴一滴,浸润着宁休干涸的唇舌与枯竭的经脉。
奇迹在寂静中发生。
宁休肩头那狰狞可怖、深可见骨的伤口处,残余的最后一缕黑绿色毒气,如同遇到烈阳的残雪,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蒸发消散。惨白的骨茬与撕裂的筋膜被一层温润的乳白色光晕覆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重生!新生的肉芽粉嫩而充满生机,转眼间便将那可怕的创口弥合,只留下一道淡红色的、微微凸起的疤痕。
不仅如此,那寒泉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纯净能量,更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冲入他近乎破碎的文宫之中!文宫内那些蛛网般密布的裂痕,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飞速弥合、加固,甚至变得比受伤前更加坚韧、宽阔!枯竭的文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充盈,并变得更加精纯、凝练,隐隐带着一丝寂星银魄的冰冷沉静与寒泉的纯净生机的特质!
“呃…”
一声低沉而舒泰的呻吟从宁休喉间溢出。他紧闭的眼睑剧烈颤动了几下,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初时还有些迷茫与涣散,但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锐利,甚至…更深邃了几分!文宫恢复带来的充沛精力与更进一步的修为,让他瞬间摆脱了虚弱感。
他下意识地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昏迷前的惨烈厮杀、虫潮、邪祭坛、自爆…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
“宁先生!您醒了!”婉娘喜极而泣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宁休转头,看到婉娘泪眼婆娑却带着无限欣喜的脸庞,又看到她怀中安然沉睡、面色红润的夏衍,心中巨石骤然落地。他再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周围是许多脸上带着悲戚与疲惫、却眼神坚定的眼部落族人。
“婉娘…这里是?其他人呢?吴老?阿木?”宁休急声问道,声音因久未开口而有些沙哑。
婉娘神色一黯,泪水再次涌出,哽咽着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吴郎中为阻追兵文宫自爆、阿木生死未卜、自己带着夏衍在眼部落战士接应下逃入寂星谷地下秘道、发现古老石室壁画、取得寂灵寒泉、最终被眼部落救至此地…
宁休静静地听着,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吴郎中的牺牲,阿木的失踪,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带来阵阵绞痛。但他很快压下悲痛,目光变得愈发冰冷与坚定。逝者已矣,生者必须前行。
他看向那位重伤的老祭司,挣扎着起身,走到老者面前,深深一揖:“多谢长老与部落勇士舍命相救之恩!宁休没齿难忘!”
老祭司艰难地摆了摆手,浑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欣慰与急切:“…圣灵…安好…便好…”
“恩情…不必…”
“眼下…大危…将至…”
“黑风隘…‘蚀骨幽瘴’…既出…‘幽影将’…必亲至…”
“此地…不可久留…”
“必须…速往…东南…‘圣林’…”
“唯有…‘祖灵之眼’…可庇护…圣灵…”
幽影将?!宁休心中一凛。黑风隘的残军已是难缠,若真有更高级别的幽影教战将亲至,以他们现在残存的力量,绝无幸理!
“圣林?祖灵之眼?”宁休捕捉到关键信息。
老祭司深吸一口气,努力凝聚精神,断断续续地说道:“…圣林…我族…祖地…”
“祖灵之眼…圣林…核心…”
“能…沟通…祖灵…得…指引…”
“亦能…激发…圣灵…之力…”
“唯有…到了那里…圣灵…才能真正…安全…”
“路…险…但…必须…走…”
就在这时——
“报——!”
一名负责警戒的眼部落战士疾步冲入洞中,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用部落语急速地向老祭司和那位壮汉首领汇报着。
虽然听不懂,但宁休和婉娘从战士的神情和洞内瞬间紧张到极致的气氛中,感受到了大事不妙!
壮汉首领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宁休,用生硬的通用语嘶声道:“…黑风隘…大军…围谷!”
“好多…‘蚀骨幽瘴’弩…还有…‘鬼面幡’!”
“他们…在…烧林…逼我们…出去!”
“快…没时间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洞外远处,隐约传来了巨大的树木倾倒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某种低沉压抑、仿佛能扰乱心神的号角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丝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焦臭与邪秽气息!
幽影教的精锐大军,果然到了!而且正在用最酷烈的手段,清剿整个区域!
“走!立刻走!”宁休再无犹豫,当机立断!
他深吸一口气,文气运转,只觉体内力量奔腾不息,甚至更胜往昔。他一把背起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赵贲遗体,另一只手稳稳地抱起沉睡的夏衍。
“长老,请指引方向!”宁休目光灼灼地看向老祭司。
老祭司挣扎着抬起枯槁的手,指向山洞深处一条更为隐秘、被兽皮遮掩的狭窄缝隙:“…此道…通…东南…”
“沿途…有我族…标记…”
“快…”
壮汉首领怒吼一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十余名最精锐的眼部落战士迅速集结,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只有赴死般的决绝。显然,他们将要负责断后,为宁休等人争取最后的撤离时间。
其余的老弱妇孺则开始相互搀扶,准备跟随宁休一同转移。
“保重!”宁休深深看了一眼那位壮汉首领和奄奄一息的老祭司,重重抱拳。
首领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用力捶了捶胸口,眼神决然。
不再有丝毫迟疑,宁休一马当先,抱着夏衍,背着赵贲,率先钻入了那条狭窄的缝隙。婉娘紧随其后,然后是相互搀扶的眼部落族人。
缝隙初极窄,且向下倾斜,漆黑一片。但前行不久,宁休便看到岩壁上出现了用某种荧光苔藓绘制的、简略的眼形标记,指引着方向。
身后山洞方向,很快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爆炸声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幽影号角声!断后的战士们,已经与敌人交上火了!
宁休咬紧牙关,将悲愤化为力量,加速前行。
这条密道显然眼部落经营多年,虽然崎岖难行,却避开了所有危险地带。一行人沉默而迅疾地在黑暗中穿行,只有粗重的喘息与脚步声在洞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天光!
出口到了!
那是一个隐藏在瀑布水帘之后的洞口。宁休小心翼翼地拨开水帘,向外望去。
外面依旧是黑夜,但东南方向的天际已经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植被极其茂密的原始雨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蟒蛇般垂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带着草木清香与淡淡瘴气的湿热气息。
这里,已然远离了寂星谷那荒芜毒瘴之地。
“跟我走!”一位熟悉地形的眼部落老者低声道,率先钻出瀑布,辨认了一下方向,指引着队伍向密林深处行去。
脚下的路变得更加艰难,沼泽、毒虫、盘根错节的树根无处不在。但幸运的是,似乎真的暂时甩掉了追兵。
又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放亮。众人已是疲惫不堪。
突然,前方引路的老者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座造型奇特、如同巨鸟俯首的山峰,激动地用部落语说道。
旁边一位略通通用语的年轻战士连忙向宁休翻译:“…到了…‘鹈鹕山’…绕过它…再走半日…就能看到…圣林的外围…‘叹息之墙’了…”
希望就在前方!
然而,就在众人精神一振,准备一鼓作气之时——
“嗡……”
宁休怀中,一直沉睡的夏衍,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些许不安的呻吟。孩子周身的净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他心口处的梵心珠,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怎么了小衍?”宁休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查看。
孩子没有醒来,但小小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承受着什么痛苦,又像是在抗拒着什么。他的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宁休的衣襟。
几乎在同一时间——
“呃啊!”
“好…好难受…”
队伍中,几名伤势较重、身体虚弱的眼部落族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地,双手死死捂住胸口,脸上露出极度痛苦与窒息的表情!他们的皮肤表面,竟然浮现出丝丝缕缕诡异的黑气!
“是…是瘴毒发作了吗?”婉娘惊骇道。
“不对!”那位眼部落老者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是‘噬魂瘴’!是…是‘祂’…醒了!”
“‘祂’的呼吸…笼罩了…这片森林!”
“快!快用‘净尘草’塞住口鼻!快走!离开这里!”
噬魂瘴?!“祂”醒了?!
宁休瞬间想起古老石室壁画最后的警告——“…幽影深植,噬源将至…”
难道…幽影教污染的地脉源头,那个所谓的“噬源”…其影响范围,竟然延伸到了这里?!甚至…已经苏醒?!
更大的危机,以另一种形式,骤然降临!
前有未知的“噬魂瘴”与“祂”的威胁,后可能有追兵,圣林仍在半日路程之外…
宁休的心,再次紧绷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