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河水裹挟着泥沙与碎石,无情地冲击着众人赖以立足的狭窄石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脚下奔腾的暗河中不断传来,仿佛巨兽在深渊中咆哮,震得人心脏都随之颤抖。身后,那道由矿脉能量打开的岩壁门户已然彻底闭合,将那片充满诡异怨念与短暂安宁的地下洞穴,永远地封存在了身后。眼前,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条不知吞噬了多少光阴的汹涌暗河**。
空气潮湿而阴冷,带着浓郁的水腥气和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岩壁上偶尔可见的零星寂星银魄矿石,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如同黑夜中遥远的星辰,勉强勾勒出这条地下河道庞大而狰狞的轮廓——两侧是湿滑陡峭、望不到顶的岩壁,脚下是深不见底、流速惊人的河水。
“阿公……我们……现在往哪边走?”石磊搀扶着气喘吁吁的石坚,声音在巨大的水声中显得有些失真,脸上充满了迷茫与对未知的恐惧。左右望去,河道皆延伸向无尽的黑暗,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出口或路径**。
石坚苍老的脸上也布满了凝重。他蹲下身,用手探了探湍急的河水,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水……太急太冷了……顺流而下……或许能找到出口……但万一前面有瀑布或者更窄的险滩……我们……我们带着宁先生和小公子……根本经不起折腾……”
逆流而上?更是痴人说梦!以他们目前的状态,恐怕走不出百丈,就会被激流冲散或者冻僵**。
进退维谷!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又被这冰冷的现实浇上了一盆冷水**。
就在这时,一直被婉娘紧紧抱在怀中、安放在相对干燥些的石台内侧的夏衍,那微弱的气息,似乎又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周身上下那层由矿脉能量汇聚的温暖光晕,虽然比在洞穴中黯淡了许多,但并未完全消失。此刻,那光晕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朝着河流下游的方向,微微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夏衍那苍白的小嘴,再次无意识地嚅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更加轻微、几乎被水声完全掩盖的呓语:
“……下面……有……风吹进来的……味道……还有……好多……枯萎的……草……”
风!枯萎的草!
这两个词,如同闪电般划破了宁休因伤痛和疲惫而有些混沌的意识!他原本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竟挣扎着,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眼中虽然充满了血丝与难以言喻的疲惫,但那属于文士的敏锐与洞察力,却在这一刻艰难地回归了**!
“风……草……”宁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衍……是说……下游……有……通往……地面的……出口……而且……出口外……是……有植被的……地方……”
这个推断,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是精神一振!有风吹入,意味着有通往外界的裂隙或洞口!有枯萎的草,意味着出口外并非绝壁或荒漠,而是可能有陆地,甚至可能是……平原或山谷**!
希望,再次变得清晰而具体!
“顺流而下!”宁休用尽最后的力气,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随即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昏迷。但他这短暂的苏醒和清晰的判断,无疑给彷徨无助的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听宁先生的!顺流下去!”石坚立刻做出了决断。他指挥着青壮们,利用石台上散落的一些较为平整的石板和随身携带的破烂衣物、藤蔓,以最快的速度,勉强捆扎成了两个极其简陋的、类似于小筏子般的漂浮物。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至少能让昏迷的宁休和夏衍,以及那几个伤势最重的村民,不至于直接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
准备就绪后,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承载着希望的简易筏子推入河中,然后彼此用绳索和手臂紧紧相连,咬着牙,跟随着奔腾的河水,向着下游那无尽的黑暗,漂流而去。
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危险。河水时而湍急,将他们如同落叶般抛掷;时而出现暗礁,险些将脆弱的筏子撞得粉碎;刺骨的寒冷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们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好几次,都有人险些被激流冲走,全靠同伴拼死拉住**。
不知漂流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更久。就在众人几乎要被冻僵和绝望彻底吞噬时——**
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弱光亮!那光亮并非矿石的荧光,而是一种……朦胧的、灰白色的光!同时,一股明显带着泥土和干枯植物气息的微风,迎面吹拂而来!
“光!是外面的光!” “有风!是出口!” 激动万分的呼喊声,瞬间压过了隆隆的水声**!
河流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推着他们向着那光亮之处急速冲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一个巨大的、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般的洞口,出现在河道的前方!洞口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以及隐约可见的、起伏的山峦轮廓**!
“抓紧!要出去了!”石磊大声吼道!
哗啦!
伴随着巨大的水花,两支简陋的筏子和紧紧相连的人群,被汹涌的河水猛地抛出了洞口,冲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水流平缓了许多的河滩!
刺眼的(尽管实际上是阴天的灰光)天光,让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众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冰冷但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泥土、枯草和自由的气息**!
他们……终于……出来了!
所有人都瘫软在冰冷的河滩碎石上,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属于地表世界的空气,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乎无法言语**。
宁休和夏衍,也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较为干燥的地方。脱离了那充满邪祟与压抑的地下环境,暴露在虽然阴霾却广阔的天空下,似乎连他们那微弱的生机,都随之振奋了一丝**。
然而,还不等他们从脱险的狂喜中回过神来——
石坚挣扎着站起身,眯着老眼,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位于两座高大山峦之间的山谷,地势崎岖,植被稀疏,大多是枯黄的灌木和杂草。而更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低矮的丘陵和……一片望不到边的、笼罩在灰色天幕下的广阔平原**。
“这里……好像是……黑风山脉的……东南边缘……”石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随即变得无比凝重**,“如果……如果老朽没记错……穿过前面那片丘陵……就是……就是‘黑风平原’了……”
黑风平原!
这个名字,让刚刚劫后余生的村民们,脸上刚刚浮现的血色,瞬间褪去!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上了他们的心脏!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片广袤而混乱的平原,正是幽影教活动最为猖獗的区域之一,也是无数逃难者的……埋骨之地!
刚刚逃离地底的绝境,却又踏入了另一片更加危险和未知的土地。
第四卷的旅程,似乎就在这希望与危机交织的河滩上,画上了一个短暂的休止符。而更加波澜壮阔、却也更加艰险莫测的未来,正等待着他们**。
(第四卷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