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节点】
* 汉王国 昭德七年
* 道历:七千三百四十二年
* 儒历:三千九百八十五年
* 农历:十月十八
文华大比的风波虽在夏衍(时年八岁)无声的干预下暂告平息,但慧泉城上空那原本醇厚平和的文气,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无形的墨锭,悄然晕染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郁与滞涩。那潜伏于暗处的幽影教邪修,如同隐匿在华丽锦袍下的毒虫,虽未再公然现身,其散播的邪异气息却已悄然渗透,影响着这座文华之邑的“气运”。
宁休(时年二十二岁)自那日返回客栈后,便一直沉默寡言,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并非为自己安危担忧,而是为大比所见所闻,以及那潜藏的邪影感到不安。李清那尖锐的质问、苏文正那威严的回应、以及最终那莫名缓和的结局,种种画面在他脑中反复交织,冲击着他固有的儒家理念。他试图以所学经典来梳理思绪,寻求一个“合乎礼法”的解释,却发现心中那“仁者爱人”的根本,与眼前这强调“规矩框架”的现实,产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
这种内心的剧烈冲突与对未知邪异的警惕,无形中动摇了他身为儒修的心境。文气虽能护体,但心若不安,便如堤坝有了缝隙。
是夜,月隐星稀,秋风萧瑟。
宁休于房中打坐,试图凝神静气,运转《养气诀》平复心绪。然而,白日种种纷扰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袭他的识海。尤其当他回想起那青袍文吏身上一闪而过的阴冷邪气时,心中更是一阵悸动。
就在他心神最为动荡之际——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感知的灰黑色邪气,如同狡猾的毒蛇,竟顺着窗外夜风的流动,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他因心绪不宁而略显松懈的文气屏障,钻入了他的眉心祖窍!
“呃!”
宁休猛地浑身一颤,如遭冰针刺脑!一股阴冷、狂躁、充满否定与毁灭意味的异种能量瞬间侵入他的识海,直扑其儒修根本——那一点由文气与信念凝聚的“诚意境”心核!
这邪气并非强攻,而是极其诡诈地放大并扭曲他心中本就存在的困惑、焦虑与对“规矩”僵化一面的隐隐不满!
刹那间,宁休眼前幻象丛生:
他看到书院中学子们苦读的身影变得僵硬麻木,如同提线木偶;
他看到圣贤典籍上的文字扭曲变形,化为条条锁链,束缚人心;
他看到苏文正威严的面孔变得冰冷无情,口吐律条,碾压一切异见;
他甚至看到自己苦修的文气,不再浩然中正,反而变得刻板、压抑,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光芒,要将他也同化成那规则的一部分!
“不…不是这样的…圣贤之道…非是如此…”宁休抱头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他周身文气剧烈波动,明灭不定,时而浩然勃发试图驱邪,时而又被那邪气引动,变得躁动不安,反噬自身!
儒修重心境,心若被污,文气自乱。这幽影邪气,正是抓住了他道心上的这一丝破绽,趁虚而入!
“宁先生?”外间榻上,一直保持警觉的夏衍立刻察觉不对,瞬间来到宁休房内。只见宁休面色青白交加,周身气息混乱不堪,那原本温润平和的文气中,竟混杂着一缕令人极其不适的灰黑扭曲的异气!
婉娘(时年六岁)也被惊醒,吓得小脸发白,躲在夏衍身后。雪焰则弓起身子,碧眼死死盯住宁休,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夏衍的小脸瞬间沉静下来。他一眼便看出,宁休并非走火入魔,而是被外邪侵染了心神!这邪气阴毒无比,并非强行破坏,而是引动心魔,从内部瓦解修行者的意志与信念!
“定!”夏衍毫不犹豫,指尖愿力流转,化作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宁静之力,点向宁休眉心,试图稳住其心神,驱散那缕邪气。
然而,那幽影邪气异常刁钻,感受到愿力的压迫,竟如同活物般,猛地缩回宁休识海深处,紧紧缠绕在其“诚意境”心核之上,并疯狂放大宁休内心的负面情绪作为盾牌!
“呃啊——!”宁休痛苦嘶鸣,竟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竟闪过一丝罕见的暴戾与怀疑,他看向夏衍,声音沙哑扭曲:“…规矩…框架…皆是虚妄?…仁心…何用?…是否…是否如那邪祟所言…唯有力量…唯有…绝对秩序?!”他竟被邪气引动,对夏衍发出了质疑!虽然理智仍在挣扎,但显然心神已受极大影响。
夏衍的愿力被那浓烈的负面情绪与邪气混合的屏障阻挡,难以直接触及核心。强行驱散,恐会伤及宁休本心!
情况危急!
夏衍深吸一口气,眼中澄澈之光前所未有的明亮。他知道,寻常的抚慰与缓解已不足以应对此局。这幽影邪气,针对的是修行者的“道心”破绽!
他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既能净化邪气,又能抚平宁休内心的困惑与动荡,助其稳固道心!
电光火石间,夏衍福至心灵!他想起了在昆仑所修的《坐忘经》!此经专于“静定”二字,能摒除杂念,物我两忘,使心神达至空明澄澈之境!虽其“忘情”之境与他的慈悲道有所差异,但其“静定”之髓,正是对抗心魔、稳固心神的无上法门!
“以《坐忘》静定之法为舟,以我愿力慈悲为桨,渡他过此心魔之河!”
一念既出,夏衍立刻行动。他不再试图强行冲击那邪气屏障,而是双手虚按于宁休头顶百会穴之上,闭上双眼,禅心深处那一点愿力光点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起来!
他先是依照《坐忘经》法门,将自身愿力极致凝练、纯化,褪去所有外相,化为最纯粹、最空灵的静定之意,如同无形无质的清冷月华,缓缓洒向宁休混乱的识海。
这静定之力,不带丝毫攻击性,反而如同温柔的安抚,悄然渗透那由负面情绪构成的屏障。
宁休剧烈挣扎的身体微微一滞,狂暴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短暂的迷茫与…疲惫。那被邪气无限放大的焦躁与质疑,仿佛被一股清凉的溪流冲刷,热度稍减。
邪气察觉不妙,试图反扑,加剧扭曲宁休的念头。
就在此时,夏衍心念再变!那空灵的静定愿力之中,悄然绽放出一朵极其微小、却无比纯粹璀璨的金色莲花虚影!
这莲花,是其悲悯愿力与《坐忘》静定之髓完美结合的具象化!莲心是其不变的慈悲本源,莲瓣是其净化的静定之力!
“净!”
夏衍心中低喝一声,那朵微小的金色净莲缓缓沉入宁休识海,无视那些躁动的负面情绪,直指其被邪气缠绕的“诚意境”心核!
净莲旋转,散发出柔和而永恒的金辉。这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洞彻本质、消融虚妄的奇特力量!
那缠绕在心核上的灰黑邪气,一触碰到这金辉,竟如同冰雪遇阳,发出无声的“滋滋”声响,迅速消融、蒸发!它们所扭曲放大的那些负面念头、困惑幻象,在这金光照耀下,也仿佛失去了根基,变得虚幻、苍白,缓缓平息下去。
与此同时,净莲之光温柔地滋养着宁休那受创的、动摇的“诚意境”心核,抚平其上的裂痕,并非强行灌输信念,而是助其恢复本有的清明与坚定。
宁休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止,脸上的痛苦扭曲之色缓缓褪去,暴戾的眼神恢复清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后怕与…明悟。
他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可怕的噩梦,梦中他对自己坚守的一切产生了最深的怀疑。如今梦醒,虽心有余悸,但那困扰他多日的困惑,反而在经历这番极致的心魔考验后,变得清晰起来。
邪气终被彻底净化,消散无踪。
夏衍收回愿力,小脸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晃动,显然这番精妙至极的操作消耗极大。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成功了!不仅驱除了邪气,更找到了一种将《坐忘经》与自身愿力结合的全新法门——净莲涤邪!
“小友…”宁休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却充满了感激与复杂之情,“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他感受着体内重新归于平静、甚至因祸得福变得更加凝练几分的文气,以及那颗历经洗礼后愈发坚定的道心,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方才虽被心魔所困,但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仍有模糊感知。他能感觉到那股侵入体内的阴冷邪气是何等可怕与诡异,更能感觉到夏衍那后续涌入的、融合了奇异静定之力与温暖慈悲的力量,是何等的神奇与有效!那力量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引导、净化、启迪,助他自行战胜了心魔!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力量”的认知!
“宁先生,你感觉怎么样?”夏衍关切地问。
宁休摇摇头,挣扎着坐起身,苦笑道:“惭愧…竟被邪祟乘虚而入,乱了方寸…若非小友,我之道基恐毁于一旦。”他面色一肃,“那邪气…竟能引动人心弱点,放大执念,扭曲认知…防不胜防!幽影教…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夏衍点点头:“他们藏在人心里不好的地方。”
宁休闻言,浑身一震,喃喃道:“藏在人心的弱点里…是啊,若非我自身心存困惑迷惘,邪气又岂能轻易侵入?看来,修身之道,绝非仅读圣贤书便可,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此言乃至理!” 他经历此劫,对“心性”修炼的重要性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他看向夏衍,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佩与一丝探究:“小友,方才你所用之力,似与往日不同…竟有涤荡心魔、启人清明之奇效…这…”
夏衍想了想,道:“是把让人安静下来的法子,和想帮助别人的念头,合在一起了。”他无法详细解释《坐忘经》与愿力的融合,只能如此形容。
宁休似懂非懂,却深知这其中蕴含的道理绝非简单。他长叹一声:“静定以守心,慈悲以渡人…小友之道,虽异于儒术,然直指本心,玄妙无穷。休…受教了。”
经此一夜,宁休对夏衍的认知再次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他不再仅仅将夏衍视为一个拥有特殊力量的孩童,而更像是一位行走世间、以实践印证大道的先行者。
此后两日,宁休在客栈静养恢复,夏衍也默默调息,巩固着新领悟的“净莲”妙法。慧泉城表面依旧平静,但那日文华大比的余波与暗流,似乎并未真正平息。
第三日傍晚,客栈伙计忽然送来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
“二位客官,府学来人,递上此帖,言明是苏文正知府大人亲邀,请宁休公子与…与夏衍小公子,明日过府一叙。”
宁休接过请柬,与夏衍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一丝讶异。
苏文正…竟然知道夏衍?还特意点名邀请?
这位慧泉城的最高主宰,大比之后突然相邀,所为何事?
一股新的波澜,似乎即将涌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