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节点】
* 百国之界,苦泉镇外,无名山谷
* 道历:七千三百四十二年
* 儒历:三千九百八十五年
* 农历:十月二十五,黎明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寒风刮过荒芜的山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宁休(时年二十二岁)背着重伤昏迷的李清(时年二十七八岁),夏衍(时年八岁)则牵着婉娘(时年六岁)的手,身后跟着一群惊魂未定、步履蹒跚的孩童,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道上艰难前行。从蛇窟惨烈突围已是半夜,他们不敢停留,一路疾行,直至远离那魔窟数十里,才寻到这处隐蔽山谷稍作喘息。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恐惧与劫后余生的茫然。孩童们的哭声早已被疲惫和寒冷压抑成了低低的抽噎。宁休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每走一步都牵动内腑伤势,剧痛钻心,但他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李清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文气涣散,显然在秘殿中为了抵挡蝮牙尊者的含怒一击及维持防御,透支了本源,伤势极重。
夏衍的小脸亦无血色,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也黯淡了许多,强行模拟邪气、维持伪装、最后更以愿力干扰石门阵法,几乎将他这段时间积累的愿力消耗一空,神魂也感到阵阵虚弱。但他依旧努力维持着清醒,以残存的愿力 gently 安抚着身边孩童们心中最深的恐惧,引导着他们前行。
婉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却异常懂事地没有哭闹,反而学着夏衍的样子,小声安慰着身边几个更小的孩子。
“就…就在这里歇一下吧…”宁休终于支撑不住,将李清小心地放在一块背风的山岩下,自己则踉跄一步,以剑拄地,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衫。
孩子们如同惊弓之鸟,纷纷蜷缩在一起,相互取暖,眼中充满了无助。
夏衍走到宁休身边,小手轻轻按在他手臂上,一缕微弱却纯净的愿力缓缓渡入,抚平着他翻腾的气血与撕裂的痛楚。
“小友…我无碍…先看看李兄…”宁休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坚持。
夏衍点点头,来到李清身旁。李清双目紧闭,眉宇间凝结着一股灰败的死气,那是邪力侵体、文气反噬的征兆。夏衍将小手覆在其额头,愿力探入,只觉其体内经脉多处受损,文气之海近乎枯竭,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邪力盘踞在心脉附近,不断侵蚀其生机。
夏衍尝试以愿力驱散那丝邪力,却发现那邪力极其顽固,与李清本身的文气以及受损的经脉纠缠极深,若强行净化,恐会加重其伤势。以他目前的状态,难以做到精细操作。
“需要…医药…和安静的地方…”夏衍轻声道,小脸上满是凝重。李清的情况,拖不得。
宁休面露难色。此刻他们身处荒山野岭,前有幽影教追兵可能搜捕,后有百国之界的混乱险地,带着这么多孩子和一个重伤员,又能去哪里寻求医治和庇护?
回苦泉镇?镇中虽有木济医师,但经过昨夜之事,镇子恐怕已不再安全,幽影教的眼线或许仍在。
就在宁休一筹莫展之际,山谷外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焦急的呼唤声!
“宁先生!小圣人!你们在吗?!”
是木济医师的声音!还有几个镇民!
宁休心中一凛,立刻握紧长剑,强提警惕。夏衍也站起身,禅心感知悄然蔓延出去。
很快,木济医师带着四五名手持简陋武器、面色焦急的镇民出现在了山谷入口。当他们看到宁休等人以及那数十名获救的孩童时,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深深的忧虑。
“老天爷!你们…你们真的成功了?!”木济快步上前,看到宁休和李清的惨状,尤其是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李清,脸色大变,“李先生这是…快!快让我看看!”
他顾不上多问,立刻蹲下身,手指搭上李清腕脉,仔细探查。片刻后,他脸色愈发沉重:“邪气侵心,文气反噬,本源受损…伤势极重!必须立刻施针用药,稳住心脉,驱散邪毒!否则性命堪忧!”
“木医师,如今何处可去?苦泉镇…”宁休涩声问道。
木济毫不犹豫道:“不能回镇子!侯三虽被擒,但难保没有其他眼线!去我的药庐!在镇子南边五里外的山坳里,十分隐蔽,平日只有我采药时才去!那里有药材和静室!”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宁休大喜:“多谢医师!”
“谢什么!诸位是我苦泉镇乃至这些孩子的大恩人!老朽岂能坐视!”木济语气激动,立刻招呼带来的镇民,“快!帮忙抬着李先生!小心些!孩子们,跟紧我们,别怕,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在那几名镇民的帮助下,一行人再次启程,在木济的带领下,绕开大路,专走偏僻小径,向着南边山坳行去。
途中,木济简单告知了镇里的情况。昨夜他们逃离后,苦泉镇果然发生了骚动,但木济及时站出来,联合几位有威望的老人,说明了真相,稳定了人心,并将侯三关押起来。他担心宁休等人安危,天未亮便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乡民出来寻找。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色微明,众人抵达了木济所说的药庐。那是一座依着山壁搭建的简陋木屋,周围开辟着几片药圃,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草药清香。此地确实隐蔽,远离人烟。
众人将李清小心安置在屋内唯一的床榻上。木济立刻打开药柜,取出银针、药罐,忙碌起来。他先以银针封住李清心脉要穴,阻止邪气进一步扩散,又取出珍藏的老山参切片让其含服,吊住元气,随后便开始配制驱邪解毒、固本培元的药汤。
宁休服下木济给的疗伤丹药,盘坐调息,恢复些许气力。夏衍则默默地将愿力笼罩整个药庐,驱散此地原有的污秽与不安,注入安宁与祥和的气息,让孩子们惊恐的情绪渐渐平复,也让木济医师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救治。
婉娘和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则帮着木济生火熬药,照顾更小的孩童。
小小的药庐,此刻仿佛成了风暴中唯一宁静的港湾。
经过木济近一个时辰的紧急救治,李清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虽然仍未苏醒,但性命总算暂时无碍。
木济抹了把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幸好李先生修为深厚,根基稳固,加之救治及时,总算稳住了。但邪毒已伤及本源,需静养多日,辅以汤药针灸,慢慢调理,方能彻底清除邪毒,恢复修为。”
宁休闻言,深深一揖:“木医师救命之恩,宁休没齿难忘!”
木济连忙扶起他:“宁先生万万不可!折煞老朽了!若非诸位仗义出手,揭穿妖人阴谋,毁去毒源,我苦泉镇如今只怕已成人间地狱!老朽代全镇百姓,谢过诸位大恩!”说着,竟要躬身下拜。
宁休急忙拦住:“医师仁心,悬壶济世,守护一方,才是真正令人敬佩。”
这时,夏衍端着一碗温水走过来,递给木济。
木济接过水,看着夏衍,眼中充满了惊叹与好奇:“小圣人…昨夜…老朽虽未亲眼所见,但能从那妖人手中救出这许多孩子,并…并毁去那邪窟…诸位定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凶险。尤其是小圣人您…”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受,“您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能让人心安…”
夏衍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轻声道:“您心里…很亮。”
木济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却感到心中一暖。
宁休叹了口气,将昨夜蛇窟所见所闻,简略说了一遍,省略了夏衍愿力的细节,只言三人合力,侥幸毁去邪阵核心,救出部分孩童,但李清为护众人,身受重创。
即便如此,木济和旁边几位镇民听得也是心惊肉跳,面色发白。他们无法想象,在那深山之中,竟隐藏着如此一个以孩童生命炼制邪物的魔窟!
“幽影教…竟是如此丧尽天良!”木济气得浑身发抖,“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必须告知官府…不,官府怕是也管不了这等妖人…必须上报给天行书院或无极道宫!”
宁休摇头:“远水难救近火。如今最要紧的,是安置好这些孩子,治好李兄的伤,然后…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蝮牙尊者未死,幽影教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四处搜捕我等。”
木济神色凝重地点头:“宁先生所言极是。这些孩子…老朽可设法联系周边信得过的村寨,将他们分批安置,或寻找失散亲人。至于诸位…待李先生伤势稍稳,老朽知道一条隐秘小路,可通往东南方向的‘黑风隘’,过了隘口,便是相对安定的汉王国地界了。到了那里,幽影教的势力会弱很多。”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宁休再次道谢。
接下来的两日,药庐成了临时的避难所。木济每日为李清针灸熬药,悉心照料。宁休则抓紧时间运功疗伤。夏衍的愿力也在缓慢恢复,他更多地用愿力安抚孩童创伤的心灵,并 subtly 滋养着药圃中的草药,使其药性略有提升,更能对症李清之伤。
孩子们在安宁的氛围中,渐渐放下了恐惧,脸上开始有了孩童应有的生气。婉娘和阿木阿叶成了孩子头,带着大家帮忙捡柴、看火,药庐虽小,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温馨与互助之情。
宁休与木济闲暇时也会交谈。宁休发现,木济虽只是个边境小镇的医师,修为不高(约在炼精化气中期),但其医术精湛,更难得的是有一颗真正的仁心。他并非本地人,而是年轻时游历四方,最终因不忍见此地百姓缺医少药、备受病痛折磨,才定居于此,一住就是三十年。
“医者,父母心也。”木济擦拭着银针,语气平和却坚定,“见死不救,枉为医者。此地虽苦,但能帮到一些人,老朽便心满意足了。”
宁休闻言,肃然起敬。他越发觉得,“仁”之所在,并非一定需要高深的修为与显赫的地位。木济医师这般扎根于苦难、默默践行慈悲的人,同样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与夏衍那直指本心的愿力,隐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夏衍也时常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木济捣药、施针,看着他以最平凡的方式,抚平身体的伤痛,给予生的希望。他的愿力感知到,木济每一次成功的救治,都会引动患者及家属发自内心的感激与祝福,这些微小的、正向的意念,虽无形无质,却丝丝缕缕地汇聚在木济周身,让他那并不强大的气息,显得格外沉稳、祥和。
这似乎…也是一种另类的“修行”?一种扎根于红尘、于细微处见真章的“道”?
第三日黄昏,李清的伤势终于有了明显好转,悠悠醒转过来。虽仍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
他得知获救经过及眼下处境后,对木济医师感激不尽。
“木医师高义,李清铭记于心。待他日伤势痊愈,必有厚报。”李清靠在榻上,郑重道。
木济连连摆手:“李先生言重了。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诸位安然,便是对老朽最好的回报。”
是夜,众人在药庐简单用了晚饭。孩子们已然熟睡,李清也再次服药睡下。
宁休、夏衍与木济坐在屋外,看着满天星斗,商议下一步行动。
“李先生的伤势,已可经得起颠簸。明日一早,老朽便带你们从后山小路前往黑风隘。”木济低声道,“沿途有几个采药人歇脚的山洞,可做中转,较为安全。”
宁休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我们走后,医师您…”
木济笑了笑:“宁先生放心,老朽在此行医三十年,颇得乡邻信任,幽影教势力再大,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对一普通医师如何。况且,镇中毒源已除,人心渐安,他们未必会再关注这苦泉镇。”
他语气坦然,显然已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宁休心中敬佩,却仍不免担忧。
就在这时,夏衍忽然抬起头,望向苦泉镇的方向,小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怎么了,小友?”宁休问道。
“镇里…有好多人…在哭…还有…很乱的‘气’…”夏衍轻声道。他的愿力恢复了一些,感知范围扩大,隐约捕捉到了镇子方向传来的大规模悲伤、恐慌与混乱的情绪波动。
木济脸色微变,猛地站起身:“难道…镇里又出事了?!”
就在此时,一名满身尘土、气喘吁吁的年轻镇民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山坳,脸上写满了惊恐,看到木济,带着哭腔喊道:“木…木医师!不好了!镇子…镇子被围了!”
“什么?!”木济大惊,“被谁围了?!为何围镇?!”
那镇民喘着粗气,满脸恐惧道:“是…是‘黑狼部’的骑兵!来了好多人!说…说我们苦泉镇勾结外人,袭杀了他们的商队,抢了他们的货物!要…要镇子交出凶手,否则就要…就要屠镇!”
黑狼部?!屠镇?!
宁休与木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分明是借口!定是幽影教勾结或者说驱使了黑狼部,以此为名,前来搜查他们的下落!甚至可能…迁怒于整个苦泉镇!
一场真正的灭顶之灾,已然降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