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九,清晨,哑泉镇后山,无名山谷】
刺目的天光透过稀疏的林叶洒下,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唯有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将刚刚逃出生天的众人死死锁住。
数十张强弓劲弩已然张开,淬炼了剧毒的箭镞在晨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寒芒,对准了精疲力竭、浑身湿透的宁休一行人。黑风隘军士们眼神冰冷,动作整齐划一,显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为首那名队官,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缓缓抬起了手臂。
“放箭!”
冰冷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宁静!数十支夺命箭矢如同毒蜂群般,铺天盖地激射而至!覆盖了所有闪避的角度,根本不留任何生机!
“不——!”婉娘发出绝望的尖叫。
石柱目眦欲裂,狂吼一声便要不顾一切地用身体去挡!
宁休瞳孔骤缩,文宫枯竭,旧伤未愈,怀抱夏衍,根本无力瞬间布下足以抵挡如此密集箭雨的气墙!
千钧一发!生死刹那!
就在这绝望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嗡鸣,陡然自宁休怀中响起!
是夏衍!
昏迷中的孩子,似乎被这极致冰冷的杀意与危机本能地刺激,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他胸前那枚温玉骤然爆发出一团柔和却坚韧无比的乳白色光晕,如同一个倒扣的玉碗,瞬间将他和紧抱着他的宁休笼罩在内!
与此同时,那些激射而至的箭矢,在进入光晕范围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极具弹性的墙壁,速度骤然锐减,去势被硬生生遏制,箭头微微偏转,最终叮叮当当地被弹飞开来,竟无一能穿透光晕伤及二人!
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黑风隘队官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为惊愕与难以置信:“什么?!”
石柱、婉娘等人也是目瞪口呆。
然而,幸运并未眷顾所有人。那光晕的范围极小,仅能护住宁休和夏衍。其他溅射开来的箭矢,依旧带着致命的呼啸,射向了旁边的石柱、婉娘、吴郎中、阿木以及担架上的赵贲!
“呃啊!”石柱怒吼着挥刀格挡,劈飞数箭,但一支刁钻的弩箭依旧穿透了他的防御,狠狠钉在他的大腿上!他闷哼一声,踉跄跪地。
“噗嗤!”另一支箭矢射中了阿木的肩膀,带出一蓬血花,他惨叫着倒地。
婉娘和吴郎中吓得魂飞魄散,所幸未被直接命中,但也被吓得瘫软在地。
担架上的赵贲,一支流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险之又险!
仅仅一轮齐射,队伍再次添伤,战力锐减!
“妖术!果然是妖术!”那队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闪过极致的贪婪与杀意,“继续放箭!瞄准其他人!逼他出来!耗光他的妖力!”
军士们再次搭箭上弦!
宁休心中骇然!夏衍无意识激发的护体之光竟能挡下箭矢!但这力量显然不受控制,且范围有限,根本无法保护所有人!再这样下去,石柱他们必死无疑!
不能被困在这里!必须突围!
“石大哥!向东南密林冲!”宁休厉声嘶吼,强提最后文气,并指如笔,凌空急速书写!
“御!”“疾!”“惑!”
三个黯淡却倾注了他全部心神与残存文气的真文瞬间浮现,分别加持在石柱、婉娘等人身上,带来短暂的防御、速度和干扰敌军瞄准的效果!
同时,他一把将腿受伤的石柱拉起,将夏衍塞入他怀中:“护住小衍!跟我冲!”
石柱虎目赤红,咬牙忍住剧痛,将夏衍死死护在胸前,单手持刀,如同疯虎般朝着东南方向密林悍然冲去!宁休则护住婉娘、吴郎中和拖着阿木,紧随其后!
“想跑?追!”队官冷笑,一挥手,军士们立刻追击,箭矢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从身后射来!
宁休以文气勉强格挡,险象环生!石柱后背再次被箭矢划开一道血口,却兀自狂冲不止!
眼看就要冲入密林——
“结阵!拦下他们!”队官怒吼。
前方林中竟然又闪出十余名刀盾手,盾牌并拢,长刀出鞘,组成一道坚实的防线,彻底堵死了去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侧是陡峭的山壁!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一处狭窄的山坳里!
“放下那妖童,束手就擒,或可留你们全尸!”队官带人缓缓逼近,语气森然。
宁休面色苍白,文宫刺痛欲裂,已是山穷水尽。石柱拄着刀,大口喘息,血水顺着腿不断流下。婉娘眼中满是绝望。
难道…终究还是逃不出吗…
就在宁休几乎要放弃之际——
“宁…宁先生…”被石柱护在怀中的夏衍,忽然发出极其微弱的、梦呓般的声音。
孩子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小脸苍白如纸,眼神涣散,似乎刚才那无意识的防御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他的小手无力地抬起,指向山谷一侧那高耸入云、布满青苔的陡峭崖壁。
“那里面…有…有路…”
“和下面…湖里…叔叔…一样的…气息…”
“暖暖的…睡着了…”
宁休闻言,心神剧震!夏衍说的是…那条沉睡在地底湖中的古老阳龙?!这山壁之后,有类似的气息?还有路?!
绝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休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那面崖壁!神识高度凝聚,仔细感知!
果然!在那厚厚的岩层和苔藓之下,他隐约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湖底古龙同源、却更加隐晦沉寂的煌煌之气!而且,崖壁底部,似乎有一处被藤蔓和碎石彻底掩盖的缝隙,那气息正从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一条被遗忘的古老矿道?还是…龙脉的天然裂隙?!
“石大哥!轰击那处崖壁底部!”宁休毫不犹豫,指向那处缝隙,嘶声吼道!
石柱虽不明所以,但对宁休有着绝对的信任,当即怒吼一声,不顾腿伤,将夏衍交给婉娘,凝聚全身气力,挥动那卷刃的猎刀,如同巨斧开山般,狠狠劈向那处崖壁!
轰!!!
刀锋与岩石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石四溅!
那崖壁竟没有被劈开,反而传来空洞的回音!
“后面是空的!”吴郎中惊喜大叫!
“继续!”宁休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文气灌注双掌,猛地拍出!
石柱再次狂吼,刀拳并用,疯狂轰击!
“阻止他们!”黑风隘队官脸色一变,虽然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直觉感到不妙,立刻下令强攻!
箭矢愈发密集!刀盾手步步紧逼!
宁休和石柱咬牙硬抗,身上不断添上新伤,鲜血淋漓,却死战不退,疯狂攻击那处岩壁!
咔嚓…轰隆!
终于!在两人不顾一切的轰击下,那处岩壁猛地坍塌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黝黑洞口!一股更加清晰、带着古老尘埃气息的暖风,从洞中扑面而出!
洞口之后,赫然是一条向下倾斜、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古老甬道!那煌煌之气正是从洞内传来!
生路!
“快进去!”宁休狂喜,一把将婉娘、阿木和吴郎中推入洞口!石柱扛起赵贲,也钻了进去!
宁休最后断后,逼退冲来的两名刀盾手,正要闪身入洞——
“哪里走!”那队官竟亲自冲上,手中长刀带着凌厉的刀气,直劈宁休后心!
宁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劈中!
洞内的石柱见状,目眦欲裂,竟将担架一放,狂吼着返身扑出,用自己宽阔的后背,硬生生替宁休挡下了这致命一刀!
噗——!
血光迸溅!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出现在石柱后背上!
“石大哥!”宁休肝胆俱裂!
“走!!!”石柱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一把将宁休推入洞口,自己则庞大的身躯死死堵住了洞口,面对蜂拥而至的敌军,发出了震天的怒吼,“来啊!狗杂种!爷爷在此!”
“石大哥!”宁休眼睛瞬间红了,想要冲出去。
“宁先生!走啊!!”石柱头也不回,怒吼声如同濒死的雄狮,充满了决绝与悲壮,“护好小公子!替俺老石…杀光这帮畜生!!”
下一刻,他的身影被无数刀光箭影吞没…
“不——!!!”宁休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泪水模糊了双眼。
“宁先生!快走!”洞内的吴郎中和婉娘泣不成声,却死死拉住宁休,将他向洞内拖去。
洞口外,传来石柱最后一声暴烈的怒吼,以及兵器砍入血肉的闷响…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宁休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但他知道,石柱用生命换来的逃生机会,绝不能浪费!
他猛地一抹眼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仇恨与决绝,抱起夏衍,嘶哑道:“走!”
三人拖着伤员,沿着陡峭向下的甬道,踉跄着向黑暗深处逃去。
洞口很快被黑风隘军士清理开,火把的光芒照射进来。
“追!”队官脸色铁青,带着人就要冲入。
然而,就在他踏入洞口的瞬间——
“吼——!!!!!”
一声低沉、古老、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愠怒的龙吟,猛地从甬道深处、从地底极深处轰然传来!
这龙吟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撼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仿佛有一头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被洞口的喧嚣与血腥彻底激怒!
轰隆隆隆——!!!
整个山谷剧烈震动起来!两侧崖壁上的巨石轰隆隆滚落!刚刚被打开的洞口上方,岩层骤然崩塌,无数巨石轰然落下,瞬间将洞口彻底封死!
“啊!”
“地龙翻身了!”
“快退!”
洞外的黑风隘军士吓得魂飞魄散,狼狈后退,惊骇地看着被彻底堵死的山洞,面面相觑,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而那声龙吟的余波,顺着甬道传入深处,掠过亡命奔逃的宁休等人。
宁休只觉神魂一震,怀中的夏衍却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小眉头微微蹙起,周身的温玉光晕轻轻闪烁了一下,与那遥远的龙吟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黑暗的甬道深处,似乎有什么更加古老的存在,被这交汇的气息…惊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