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十,凌晨,黑风山脉深处,眼部落山谷】
老祭司枯槁的手指,如同蕴含着某种古老的魔力,直直地指向山谷深处那片最为幽暗的密林。他那苍老而神秘的音节,如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穿透语言的隔阂,清晰地烙印在宁休的神魂深处。
“被…河水…带来…”
“眼睛…看到了…”
“你…身体里…有…‘那个’…”
“它…在…呼唤…”
“去…‘圣林’…”
“‘祂’…在…等你…”
身体里有‘那个’?圣林?‘祂’?!
宁休浑身剧震,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升至头顶!老祭司的话语,仿佛一柄无形的钥匙,猛地捅破了一层他一直试图忽略或无法理解的迷雾!
夏衍!一定是夏衍留在他身上的气息!或者是…他之前在地底湖接触净光石、被古龙龙气冲刷后残留的某种印记!这些与世隔绝、信奉着诡异眼形图腾的土着,竟然能感知到这种超凡力量的存在?!他们所谓的‘圣林’和‘祂’,究竟是什么?!是福是祸?!
无数念头如同闪电般在宁休脑海中划过,带来的是极致的警惕与不安。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那些脸上绘着油彩的土着们,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目光中,好奇与警惕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甚至…期待?
他们似乎并不认为他身体里的“那个”是威胁,反而像是…某种他们等待已久的事物?
老祭司说完那几句话后,便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宁休,等待着他的回应。部落首领站在一旁,神情肃穆。
没有退路。拒绝的后果难以预料。进入那未知的“圣林”,或许是唯一的选择,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宁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站起身。他看了一眼身旁赵贲的遗体,又感受了一下怀中昏睡的夏衍那微弱的气息,眼中闪过决然。
他朝着老祭司,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祭司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他转身,拄着那根眼形图腾木杖,率先朝着山谷深处的黑暗密林走去。首领示意宁休跟上。
周围的土着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追随着他们,无人出声,气氛庄重而神秘。
宁休背起赵贲,紧随其后。越往山谷深处走,光线越发昏暗,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馨香与淡淡的金属腥气越发浓郁,与之前在地底净光石矿脉附近感知到的气息极其相似!同时,一种古老、苍茫、带着淡淡威压的意志也开始隐隐笼罩四周。
这片所谓的“圣林”,树木异常高大粗壮,许多树木的枝干扭曲盘结,形态奇特,树皮上甚至天然生长着一些类似眼形纹路的斑痕。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深蓝色苔藓,踩上去柔软而寂静。
前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林间空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各种散发着乳白色、淡蓝色微光的奇异矿石垒砌而成的、高达三丈的圆形祭坛!祭坛周围,环绕着九根雕刻着巨大、繁复、栩栩如生的眼形图腾的古老石柱!石柱的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其上刻满了难以理解的古老符文。
而祭坛的正中央,并非神像或牌位,而是一株巨大无比、通体呈现出温润白玉光泽、枝叶却闪烁着星点蓝芒的奇异古树!古树的根系深深扎入祭坛下方,与那些发光矿石融为一体,树干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竟然也构成了一只巨大、半睁半闭、仿佛在俯视众生的眼睛图案!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古树前方,祭坛之上,还供奉着三件物品:
左侧,是一块人头大小、散发着磅礴生机与温暖光晕的乳白色晶石——正是净光石!而且其纯度与能量,远胜宁休之前所见!
右侧,是一片大如盾牌、边缘残缺、却依旧闪烁着暗金光泽、散发着煌煌龙威的古老龙鳞!
而居中,则是一个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极其古拙的容器,容器中盛放着小半粘稠如蜜、散发着淡淡馨香与七彩光晕的琥珀色液体——地脉灵乳!
净光石!古龙鳞!地脉灵乳!
这三样天地奇珍,此刻竟被同时供奉在这神秘的祭坛之上!
宁休看得心神震撼,难以自已!这个神秘的“眼部落”,不仅与净光石矿脉有关,甚至与那被封印的古龙也有联系?!他们究竟是何来历?!
老祭司走到祭坛前,恭敬地匍匐在地,口中吟诵起古老而晦涩、音调奇异的歌谣,仿佛在与那株古树和祭坛进行着沟通。
随着他的吟诵,那株白玉古树微微颤动起来,枝叶上的蓝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树干上那只巨大的眼睛纹路,似乎…缓缓睁开了一丝!
嗡——!!!
一股浩瀚、纯净、古老、仿佛源自大地母神般的磅礴意志,温柔却不容抗拒地降临了!瞬间笼罩了整个祭坛区域!
宁休只觉神魂一清,文宫的刺痛与身体的疲惫竟在这意志的笼罩下飞速缓解!怀中昏睡的夏衍,也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呻吟,小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周身的净光自发地、微弱地亮起,与那古树的光芒产生了和谐的共鸣!
祭坛上的净光石与地脉灵乳也同时光芒大盛!
老祭司抬起头,激动地看向古树,又看向宁休(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他怀中的夏衍),眼中充满了无比的敬畏与狂热。他再次指向宁休,对那古树急切地说着什么。
古树寂静片刻,那只“眼睛”似乎完全睁开了,一道柔和却洞彻心扉的乳白色光柱从中射出,轻轻笼罩在宁休…以及他怀中的夏衍身上。
没有攻击,没有审视,只有一种温暖的、抚慰的、仿佛母亲呵护婴儿般的能量缓缓流入他们体内。
宁休感到枯竭的文宫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贪婪地吸收这精纯的能量,伤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愈合!更让他震惊的是,他感觉自己与脚下的大地、与周围的林木、甚至与那遥远的净光石矿脉和龙脉,都产生了一种模糊而亲切的联系!
而夏衍的变化更为明显。他苍白的小脸迅速变得红润,呼吸变得悠长有力,甚至无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体。他胸前那枚温玉光芒流转,与古树的光芒交相辉映。孩子体内那近乎干涸的本源,正在被这精纯浩大的能量迅速滋养、修复、甚至…壮大!
这古树…这祭坛…竟在主动为他们疗伤?!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夏衍力量的恢复与古树能量的注入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反应——
嗡!
夏衍胸前那枚温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乳白,也不再是七彩,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蕴含着无尽慈悲、智慧与净化意志的、纯粹到极致的光!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照透一切虚妄,直达本源!
在这光芒的照耀下,整个祭坛、那九根石柱、乃至那株白玉古树,都同时发出了共鸣般的嗡鸣!石柱上的眼形图腾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生辉!古树树干上的巨眼彻底睁开,眼中倒映出的,不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一片浩瀚的、旋转的、蕴含着无数星光的宇宙漩涡!
更让人骇然的是,在光芒达到顶点的刹那——
于那光芒核心,夏衍的心口上方,一道模糊的、头戴玉冠、身披霞帔、宝相庄严、眼神中充满了无尽慈悲与智慧的虚影,一闪而逝!
那虚影是如此尊贵、如此神圣、如此…超越凡俗!
虽然只是一瞬,却让在场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包括宁休),灵魂深处都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畏!仿佛看到了某种…终极的、圆满的、至高无上的存在显化!
老祭司和那位首领,以及所有悄悄跟随而来、在圣林边缘窥见的土着们,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地面,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口中发出无比虔诚的、带着哭腔的吟诵!
他们似乎认为…神迹降临了!
光芒缓缓收敛,虚影消散。夏衍再次陷入沉睡,气息却变得无比平稳浩瀚,仿佛脱胎换骨。宁休感到自己的状态也恢复了大半,文气充盈,甚至比受伤前更精纯了一丝。
古树的光芒也渐渐黯淡,那只巨眼缓缓闭合,仿佛耗尽了力量。
老祭司颤抖着抬起头,老泪纵横。他挣扎着爬起身,走到宁休面前,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无比激动的目光看着宁休…以及他怀中的夏衍。
他指着夏衍,又指着祭坛,然后指向东南方向,用那种古朴的音节,夹杂着生硬的手势,急切地表达着:
“祖灵…苏醒…”
“圣眼…指引…”
“东…南…‘大地伤痕’…”
“源头…净化…”
“圣…战…”
大地伤痕?源头净化?圣战?
宁休心中猛地一凛!他瞬间联想到了沉痾里的喑哑瘟、百草堂的邪药、幽影教的阴谋!难道这“大地伤痕”指的是被污染的地脉?源头需要净化?而这些土着所谓的“圣战”,是指要与造成这一切的邪恶力量开战?!
这些与世隔绝的部落民,竟然是…净光石的守护者?或者说,是地脉净化的古老传承者?!他们等待的,就是身具净化之力的夏衍?!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山谷入口方向,突然传来了急促而尖锐的、用某种兽角吹响的警报声!紧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声、喊杀声以及黑风隘军士特有的呼喝与弩箭破空声!
追兵!黑风隘的人竟然找到了这里,并且发动了进攻!
老祭司和首领脸色骤变,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与愤怒!首领怒吼一声,抓起骨矛,立刻带着大批部落战士朝着谷口方向冲去!
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宁休的心也提了起来。他必须去帮忙!这些土着现在可能是救夏衍、甚至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他看向老祭司。老祭司却对他摇了摇头,指了指祭坛后方一条更加隐秘的小径,又指了指东南方向,重复道:“东…南…走…‘大地伤痕’…净化…”
他示意宁休不要参与战斗,立刻带着夏衍从密道离开,前往东南方向的“大地伤痕”!
“他们…为您…断后…”老祭司生涩地说出几个词,眼神决然。
宁休瞬间明白了。这些土着要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争取逃离的时间,指引他们前往使命之地!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伴随着土着战士的怒吼与惨叫,显然战况极其惨烈。
宁休眼眶发热,不再犹豫。他朝着老祭司重重一揖,然后毅然背起赵贲,抱起夏衍,转身冲入了祭坛后方那条幽暗的密道。
在他身后,古老的战歌与悲壮的嘶吼响彻山谷,与净光石的光芒交织,谱写着一曲守护与牺牲的悲歌。
密道曲折向上,通往山脉更深处的东南方向。
新的征途,在血与火中,被迫开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