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光与诸天贺仪徐徐消散,圣安林间空地重归宁静,却已非昔日之静。那是一种被至高伟力洗礼过后,万物焕发新生般的静谧,空气中每一粒尘埃都仿佛浸透了难以言喻的祥和与智慧气息。菩提古树依旧巍然矗立,枝叶间流转的金辉虽内敛许多,却更显深邃永恒。
宁休是第一个从那种灵魂震撼的失神状态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自己左肩后侧——那困扰他十五年、日夜侵蚀他生机的邪毒怨念,此刻已荡然无存,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皮肤光洁如初,仿佛那场惨烈的创伤从未发生。不仅如此,他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文宫之内枯竭多年的文气,竟如春泉涌动,沛然充盈,甚至比受伤前更加精纯凝练。他抬头望向空地中央那道身影,目光复杂至极,有难以置信的狂喜,有如释重负的感慨,更有面对超越理解的存在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石磊与其他几名白石村青壮,依旧匍匐在地,身体因激动和敬畏而微微颤抖。他们无法完全理解刚才那诸佛道尊显现、大道共鸣的景象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位他们守护了十五年的“小公子”,已然脱胎换骨,成为了一种他们需要仰望的、不可思议的存在。那并非权力或力量的压迫感,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本质不同,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夏衍——或者说,此刻应尊称为妙光王佛——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自然而平缓,没有丝毫力量的炫耀,却仿佛与周围的空间、与脚下的土地、与拂过的微风融为一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契合着某种玄妙的韵律。他目光扫过众人,那目光温暖而慈悲,如同阳光普照,不分彼此地洒落在宁休、石磊以及每一片草叶之上。
“宁叔叔,诸位,请起。”他的声音响起,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力量,直接抚平了众人心中的波澜。石磊等人这才恍然,连忙起身,却依旧垂手恭立,不敢直视。
妙光王佛走向宁休,脚步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宁叔叔,这些年,辛苦您了。”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真挚的感激。
宁休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摇了摇头:“能亲眼见证今日,一切辛苦,皆值得。”他顿了顿,终究是忍不住问道:“小衍……你……如今已是……”
妙光王佛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坚冰:“名相不过是渡舟。我还是我,只是看清了来时路,亦明了去处。宁叔叔依旧是我的宁叔叔。”他并没有直接说出“佛”的称谓,但其意自明。
他又看向石磊等人,目光中带着鼓励:“石磊大哥,诸位乡亲,不必拘谨。往日如何,今后亦可如何。只是前路漫漫,还需诸位助我。”
石磊闻言,激动得涨红了脸,用力抱拳,声音洪亮却带着哽咽:“石磊……不,弟子石磊,愿誓死追随……追随……”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妙光王佛温和地接道:“便称我‘老师’即可。此法门初立,尚未有定规。”
“是!老师!”石磊等人齐声应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与使命感。
妙光王佛抬头,目光似乎穿越了层层林荫,望向了黑风平原的方向,轻声道:“此法虽成,然如暗室点灯,光虽亮,亦需有人传灯。我等在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动静,恐已惊动四方。”
宁休立刻警醒,点头道:“不错。幽影教耳目众多,此地虽隐秘,但方才天地异象,难保不引来窥探。我们需尽快离开。”
“正是。”妙光王佛颔首,“我已知一处暂时安身传法之所,名为‘妙音谷’,距此约三百里,山灵水秀,可暂避尘嚣,容我梳理法要,亦可供诸位初步安顿休整。”
他并未施展任何神通,只是平静地叙述,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众人自然毫无异议。
当下,众人简单收拾行装。妙光王佛走到菩提树下,伸手轻轻抚摸那银白色的树干,似在无声地告别与感谢。古树枝叶轻摇,洒落点点金辉,融入他的掌心。
离开圣安林的路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虽然依旧警惕,但众人心中却充满了希望与踏实。妙光王佛行走在前,步伐看似不快,但无论地形如何崎岖,众人跟随起来却丝毫不觉费力,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了道路。
途中,一位名叫阿木的年轻青壮,因早年腿部落下残疾,行走本有些不便,此刻却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腿脚竟变得轻快了许多,那陈年旧伤带来的隐痛也消失无踪。他忍不住低声惊呼。
妙光王佛并未回头,只是温和的声音传来:“身心本净,烦恼为障。去障显净,自然轻安。此非我之力,乃你自性本具,只是昔日被尘劳覆盖罢了。”
阿木似懂非懂,但那份真实的舒适感却让他对这位“老师”的话深信不疑,心中对那所谓的“法”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宁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悟更深。夏衍(他内心仍习惯如此称呼)此刻的“教化”,已非言语知识的灌输,而是一种春风化雨般的影响,直指人心本性,于细微处见真章。这或许便是他所证之“道”的雏形。
数日后,一行人按照妙光王佛的指引,果然抵达了一处隐藏于群山环抱之中的幽静山谷。谷口有清溪流淌,水声潺潺,撞击两岸礁石,发出种种自然悦耳之音,故名“妙音谷”。谷内开阔,草木葱茏,灵气虽不及圣安林浓郁,却也清新宜人,更有几处天然岩洞可容身避雨。
站在谷口,望着这片将成为佛教第一个道场的地方,妙光王佛目光沉静,对身边的宁休和众人说道:“便是此处了。暂且安顿下来。七日后,月圆之夜,我将于此谷中,为诸位初步宣讲我所印证之理,名曰‘四圣谛’、‘八正道’。”
他的声音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宣告着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在这片寂静的山谷中,掀开它的第一页。而远处天际,最后一缕晚霞渐渐消散,夜幕即将降临,但每个人心中,却仿佛已点亮了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