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邃,倾斜向下,仅容一人勉强通行。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泥土和岩石的气息,但那股自上方传来的、夹杂着草木清香的鲜活生气,如同指路的明灯,引导着四人艰难前行。妙光王佛指尖的愿力之光稳定地照亮着前路,光线在狭窄的通道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净念在前小心探路,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踏实,生怕引发塌方或触碰到什么远古禁制。净言和妙光王佛则一后一前,协力抬着用僧袍和树枝临时制成的简易担架,上面躺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净坚。担架沉重,通道崎岖,两人需耗费极大的力气和心神才能保持平稳。净坚胸前的伤口被净言用最后的干净布条仔细包扎过,那枚蕴含生机的绿叶玉佩被妙光王佛小心地放置在他胸口膻中穴的位置,温润的绿光持续稳定地滋养着他的心脉,压制着冥煞死气,让他脸色虽苍白,呼吸却还算平稳。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仅仅是暂时的稳定。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唯有那越来越清晰的新鲜空气,支撑着他们的信念。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愿力之光的光亮——那是自然的、微弱的天光!
“快到出口了!”净念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光亮越来越大,最终,他们钻出了狭窄的洞口。刺目的阳光让习惯了黑暗的他们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待视线适应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四人皆是一怔。
出口并非直接通向旷野,而是位于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底部。谷中林木葱郁,鸟语花香,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与之前经历的黑暗、死寂、充满邪气的环境判若两个世界。然而,真正吸引他们目光的,并非这世外桃源般的景色,而是矗立在溪流边的一块巨大石碑。
那石碑高达三丈,通体呈暗青色,与古祭坛的材质极为相似,上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却依旧巍然屹立。石碑正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祭坛铭文同源的古老象形文字,比祭坛上所见的更加完整、系统。而石碑的顶端,并非平齐,而是呈现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某种巨大力量撕裂的断口,断口处焦黑粗糙,似乎曾遭受过可怕的雷击或撞击。
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苍凉、以及淡淡的悲怆气息,从石碑上弥漫开来。
“这石碑……与祭坛是同源的!”净念立刻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波动。
妙光王佛神色凝重,缓步走到石碑前。他仰头望着那些古老的文字,目光缓缓扫过,凭借着超凡的悟性与对法则的感应,结合在祭坛偏殿壁画和金册上获得的信息,开始全力解读这些铭文。
随着解读的深入,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严肃,眉头紧紧锁起,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
这石碑,并非简单的标记或纪事,而是一篇用血与火镌刻的、来自万载前的……警示碑!
铭文开篇,记述了“古灵族”的辉煌。他们信仰自然,与万物共生,能沟通天地灵韵,维持着大地的平衡与生机。他们的文明遍布四野,安居乐业。
然而,铭文笔锋一转,描述了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并非天灾,而是“魔星天坠”——一颗燃烧着无尽幽暗邪火的“魔星”撕裂天穹,撞击大地(撞击点,正是如今的熔湖核心区域!)。魔星并未带来纯粹的物理毁灭,而是释放出了一种名为“噬界幽魇”的、足以侵蚀万物、扭曲法则、吞噬一切生机的恐怖邪能!邪能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生灵异化,山河变色,整个世界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古灵族倾全族之力抗争。他们建造了三百六十五座“周天星辰祭坛”(妙光王佛他们发现的那座,正是其中之一),布下“乾坤净灵大阵”,试图引导星辰之力与地脉灵气,净化邪能,封印魔星。最初的战斗惨烈无比,无数古灵族勇士和祭司陨落,但他们成功地将“噬界幽魇”的大部分本源邪能封印在了魔星撞击形成的“幽渊之眼”(即熔湖)深处,并以无数强者的神魂和生命为代价,设下了强大的封印结界。
但铭文最后,却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警告。指出封印并非永恒,那“噬界幽魇”的本质极其诡异,其邪能具有极强的侵蚀同化之力,即便被封印,其散逸出的微弱气息,也在持续不断地污染着周边地域,甚至……能潜移默化地扭曲靠近封印的生灵的心智,使其堕落为只知毁灭的爪牙!铭文严厉告诫后世生灵,万不可接近“幽渊之眼”,更要警惕那些已被邪能侵蚀、心智扭曲的“魇仆”(即幽影教徒!)。碑文最后一句,字迹潦草,仿佛镌刻者已力竭,却带着泣血般的呐喊:
“幽魇不死,唯惑心志;净灵法阵,枢在……(后面的字迹恰好在那断裂处,缺失了!)”
看到这里,妙光王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幽影教信奉的“噬界幽魇”,并非凭空杜撰的邪神,而是真实存在的、来自天外的灭世灾厄!它并非被供奉的对象,而是被古灵族拼死封印的恐怖存在!幽影教的教徒,很可能就是被“噬界幽魇”逸散的邪能侵蚀了心智,堕落而成的“魇仆”!他们在熔湖核心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为了接引,而是为了……破坏封印,释放出那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本源邪能!
而石碑最后缺失的部分,极有可能指向了维持或加固封印的关键,或许是另一座核心祭坛的位置,或许是某种特定的方法或器物!这缺失的信息,至关重要!
“老师,这碑文……”净念见老师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忍不住开口询问。
妙光王佛缓缓收回目光,将碑文解读出的惊天秘密,简要地告知了三位弟子。即便只是简述,也足以让净念、净言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发冷!他们一路与之抗争的幽影教,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真相!
“原来……幽影教竟是被邪魔控制的傀儡!他们的目的是要放出那个……‘噬界幽魇’?”净言声音发颤,难以想象那将是何等浩劫。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净念握紧拳头,眼中充满了决绝。
妙光王佛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此事关乎此界存亡,已非一教一派之争。必须将此事公之于众,联合所有正道力量,方有一线生机。”他看向石碑的断裂处,“可惜,最关键的信息缺失了。或许,在其他祭坛遗址或古灵族遗迹中,能有发现。”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离开此地,找到人烟,一方面为净坚寻找更稳定的疗伤环境,另一方面将消息传递出去。
妙光王佛再次将目光投向山谷四周。这山谷四面环山,峭壁陡峭,植被茂密,似乎没有明显的出路。但他敏锐地感知到,顺着溪流下游的方向,气流更为通畅,隐约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如极远处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沿溪流向下。”妙光王佛做出判断。
四人再次抬起净坚,沿着溪岸向下游走去。溪谷蜿蜒,路途并不平坦,但比起黑暗的地下洞穴,已是天壤之别。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鸟鸣啾啾,暂时驱散了笼罩在心头的那片关于灭世灾厄的阴云。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他们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后,走在前方探路的净念突然停下脚步,示意大家隐蔽。
“有人!”净念压低声音道,目光锐利地望向侧前方的树林。
妙光王佛凝神感知,果然察觉到树林中有几道气息,人数不多,约五六个,气息混杂,似乎并非修行者,更像是普通的山民或猎户,但其中一道气息却透着一股虚浮的躁动,不太寻常。
片刻后,树林中窸窸窣窣走出五个人来。其中四人确实是猎户打扮,穿着粗布麻衣,手持简陋的猎叉弓箭,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风霜之色,眼神警惕中带着一丝淳朴的惊讶,显然没料到在这深山老林会遇到外人,尤其是四个僧人(虽经改扮,气质仍异于常人)。但为首的一人,却让妙光王佛目光微凝。
那人约莫三十来岁,身材干瘦,眼珠灵活地转动着,穿着比猎户稍好一些的绸布短褂,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身上隐隐散发着一丝极淡的、与周围自然气息格格不入的草药味,并非治病救人的药香,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躁气。其修为约莫在道教“炼精化气”中期或儒家“童生”稳固的阶段,放在俗世算是个好手,但在妙光王佛眼中不值一提。关键是,妙光王佛从其气息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幽影教邪徒同源、却微弱得多的阴冷感!此人即便不是幽影教徒,也必定与邪教有所牵连!
那干瘦汉子看到妙光王佛四人,尤其是担架上昏迷不醒、僧袍染血的净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堆起虚伪的笑容,上前拱手道:“哎呀,真是稀奇!在这野人谷居然能碰到几位大师!在下是山下‘百草集’的药商刘三,带伙计进山收点药材。这位大师……这是受伤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啊!”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滴溜溜地在净坚伤口处和妙光王佛等人随身行李上扫过,尤其是在看到净坚胸口那若隐若现的玉佩温光时,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净念上前一步,合十还礼,不卑不亢地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师徒云游途经此地,偶遇险情,师兄不慎受伤。施主既是药商,可知这附近何处有医馆或可落脚之处?”
刘三脸上笑容更盛,热情地说道:“有有有!从此处沿溪往下再走二十里,就是‘百草集’,镇上就有医馆!不过……”他话锋一转,露出为难之色,“大师您这位师兄伤势如此沉重,怕是经不起颠簸。而且这出山的路可不好走,多有猛兽毒虫。不如这样,让我的伙计帮忙抬着这位大师,咱们一起回集上,我也略通医术,可以先给大师瞧瞧!”
他身后的四个猎户闻言,脸上露出些许不情愿,但在刘三的眼神示意下,还是挪步上前,作势要接过担架。
妙光王佛目光平静地看着刘三,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多谢施主好意。贫僧略通医理,师兄伤势已暂时稳住,不敢劳烦诸位。只需指明道路即可。”
刘三被妙光王佛的目光一扫,没来由地心中一虚,仿佛内心那点龌龊心思都被看穿了。他干笑两声:“大师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既然大师坚持,那……那就沿溪一直往下,看到三棵并生的老槐树再往右拐,就能看到出山的路了。”他指的路,与妙光王佛感知的方向大致相同,但细节含糊。
“多谢。”妙光王佛合十致谢,不再多言,示意净念继续前行。
刘三站在原地,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妙光王佛那平静无波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低声对身边一个猎户吩咐了几句,那猎户点点头,转身飞快地钻入树林,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老师,那人……”远离了刘三一行人后,净念低声道,“气息不正,指路也含糊其辞,恐怕没安好心。”
“嗯。”妙光王佛微微颔首,“此人身上有幽影教的痕迹,虽极淡,但绝非善类。他故意提及‘百草集’,又派人离去,恐是去报信。前路未必太平。”
净言担忧地看了一眼担架上的净坚:“那我们还去百草集吗?”
“去。”妙光王佛语气坚定,“唯有进入人烟之地,方能打探消息,寻医问药,并将警示传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他抬头望向溪流下游,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林,看到了那个名为“百草集”的小镇。那里,是危机,也是契机。幽影教的阴影,果然无处不在。而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