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曜据点内,七日时光倏忽而过。
石室中,净念依旧昏迷未醒,但面色已转为安详的红润,呼吸绵长有力,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肉。妙光王佛每日以精纯愿力为他温养经脉,稳固那粒深植识海的“金刚种子”。这种子并非具体功法,而是一种对自心觉性力量的确认与唤醒之法,此刻正于净念沉睡的深层意识中悄然生根,滋养着他的神魂本源。
净坚的伤势已近乎痊愈,连日静坐体悟“金刚种子”,令他气质愈发沉凝,目光开阖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急躁,多了几分磐石般的坚定。他守护在师兄榻前,心念与那粒种子相合,只觉自身愿力运转更加圆融自如,对周遭气息的感知也敏锐了数分。
第七日清晨,妙光王佛再次为净念行功完毕,收回手指,对一旁的净坚微微颔首:“净念神魂已稳,根基无损,反因祸得福,受此种子的滋养,日后修行当可更进一层。最迟明日黄昏,应可苏醒。”
净坚闻言,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恭敬道:“全赖老师慈悲!”
这时,影长老轻叩石门而入,面色带着一丝凝重,向妙光王佛递上一枚新到的传讯玉简:“王佛,最新消息。幽影教在黑风平原东南部的几个据点确有异动,大量邪徒被抽调,去向不明,但并非冲着我们这边来。更值得注意的是,平原中部最大的势力‘狂风城’,三日后将举办十年一度的‘祭风大典’,此次规模远胜以往,广邀四方势力观礼,其中……似乎有幽影教的高层人物暗中参与。”
妙光王佛接过玉简,神识扫过,沉吟片刻:“祭风大典……狂风城……此城扼守平原水陆要冲,商贾云集,龙蛇混杂。幽影教于此际有所图谋,绝非巧合。”
“正是如此。”影长老道,“据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此次大典恐非简单的祭祀活动,狂风城城主‘烈风武尊’近年来闭关不出,城中事务多由其弟‘赵莽’把持,此人行事霸道,与幽影教似有暧昧。我们怀疑,幽影教可能想借此大典,在狂风城谋划一件大事,或是借此平台,与平原各方势力进行某种交易或结盟。”
妙光王佛目光清澈,仿佛已窥见其中关窍:“风雨欲来。此地既是各方瞩目之焦点,亦是我等播撒慈悲之种,破邪显正之良机。”
“王佛意欲前往?”影长老略显担忧,“狂风城如今是漩涡中心,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王佛虽神通无量,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贫僧此行,只为传法度人,非为争强斗狠。”妙光王佛语气平和却坚定,“邪魔愈是张狂,愈显正法之珍贵。众生陷于迷茫困苦,正需一盏明灯指引。狂风城既是风云际会之地,岂能缺席慈悲之光?”
他看向影长老:“这七日,多谢贵方款待与援手。净念伤势既已无碍,贫僧决定即日启程,前往狂风城。”
影长老知他心意已决,不再劝阻,肃然道:“既如此,我‘隐曜’在狂风城亦有暗桩,这是联络信物与城中大致势力分布图,或可对王佛有所帮助。”他取出一枚不起眼的灰色铁牌和一枚玉简递给妙光王佛,“王佛此行,万事小心。若有需援手之处,可凭此物至城西‘老陈铁匠铺’寻陈掌柜。”
“多谢长老。”妙光王佛接过信物,收入袖中。
当下,众人便做起行准备。妙光王佛来到净念榻前,指尖凝聚一团精纯平和的愿力光球,轻轻点入其眉心,温声嘱咐,虽知他昏迷亦能感知:“净念,安心在此静养,体悟心种。待你康复,可往东南行,于‘落星湖畔’等候为师。”这愿力光球蕴含着他的一丝神念指引与庇护之力,可保净念苏醒后寻路无忧。
随后,妙光王佛与净坚告别影长老及一众隐曜成员,在两名熟悉路径的隐曜向导带领下,悄然离开了这处位于山腹的隐秘据点。
出得山来,但见天高云淡,黑风平原广袤苍茫。二人并未施展神通疾行,而是如同寻常行脚僧人,沿着商道,不疾不徐地向平原中部的狂风城方向行去。妙光王佛步履从容,气息内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净坚紧随其后,神态恭谨,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沿途所见,越发印证了影长老的情报。越靠近平原中部,往来行人车马越多,其中不乏气息彪悍的武者、装扮各异的修士,以及众多押运货物的商队,皆朝着狂风城方向汇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躁动与期待交织的气息。同时,也能隐约感觉到一些隐藏在寻常行人中的、气息阴冷晦涩的身影,应是幽影教的暗探。
行至一处岔路口茶棚歇脚时,听得几名行商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这次祭风大典,城主府拿出了三枚‘风息石’作为头彩!”
“何止!据说还有异宝拍卖,连海外仙山的人都惊动了!”
“唉,宝物虽好,只怕是非也多。最近城里不太平,前几天城卫军还抓了几个闹事的,据说跟‘影魔’有关……”
“嘘!慎言!不想活了?”
净坚默默听着,看向老师。妙光王佛神色如常,只是端起粗陶碗,饮了一口清茶,目光望向狂风城方向,若有所思。
休息片刻,二人继续上路。日落时分,已能遥遥望见地平线上那座巨城的轮廓。狂风城依山而建,城墙高耸,以巨大的青黑色岩石垒成,历经风霜,显得厚重而沧桑。城中最高的建筑是一座九层塔楼,形制古拙,顶端似乎有微光流转,应是与“祭风”传统相关的核心建筑。
就在距离城门尚有十数里的一片稀疏林地旁,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和呵斥声传来。只见几名身着狂风城守卫服饰的兵丁,正推搡着一对衣衫褴褛的老夫妇,他们身后简陋的窝棚已被拆毁大半,一个破旧的包袱被扔在地上。
“老不死的!限期三日搬迁,今日已是最后期限!还敢赖着不走?耽误了城主府修建迎宾别院,你们担待得起吗?”为首的小队长厉声呵斥。
“军爷行行好……这……这是祖宅啊,我们无处可去啊……”老翁跪地哀求,老妪则在一旁抹泪。
“哼!无处可去?城外乱葬岗地方大得很!再不滚,休怪军爷我不客气!”小队长扬起鞭子。
净坚眉头一皱,看向老师。妙光王佛脚步未停,径直走了过去。
“阿弥陀佛。”一声平和佛号,却似有无形力量,让那即将落下的鞭子滞在半空。
几名兵丁一愣,转头看见一位气度不凡的僧人和一名精悍的随从,气势不由得一窒。那小队长强自镇定:“和尚,少管闲事!城主府征地,乃是公务!”
妙光王佛目光扫过那对瑟瑟发抖的老夫妇,又看向兵丁,声音依旧平和:“施主,公务虽重,亦需体恤民生。他二人年迈体衰,强拆其屋,无异断其生路。可否宽限几日,容其另寻安身之所?”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那小队长本想发作,但触及对方那清澈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气焰矮了三分,嘟囔道:“……上头催得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约莫十余骑,衣着华丽、器宇轩昂的人马疾驰而来,看其服饰标志,似乎是某个途经的修行世家或宗门队伍。为首一名青年,目光扫过场中情形,在妙光王佛身上略一停留,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对那小队兵丁冷喝道:“何事在此喧哗,阻挡道路?”
那小队长见来人气势不凡,连忙躬身行礼:“回禀公子,是这两个老家伙抗命不搬,这和尚……”
那青年公子却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听,目光再次落在妙光王佛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开口道:“这位大师,可是要进城观礼?”
妙光王佛合十还礼:“贫僧云游至此,听闻狂风城盛事,欲往一观。”
青年公子嘴角微勾:“如今这狂风城,可是热闹得紧,鱼龙混杂。大师既是出家人,还是少沾惹是非为妙。”话语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警告与优越感,随即不再多言,一挥手,带领队伍纵马扬长而去,尘土飞扬。
那小队长被这一打岔,也没了心思纠缠,恶狠狠地瞪了老夫妇一眼:“算你们走运!再宽限你们一天,明天日落前,必须搬走!我们走!”说罢,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那对老夫妇死里逃生,对着妙光王佛连连磕头道谢。妙光王佛温言安抚,让净坚取些干粮银钱与他们,并指点他们可去附近一处废弃的土地庙暂避。
处理完这桩小事,天色已近黄昏。妙光王佛望向那座在夕阳余晖中更显巍峨的巨城,城门口车水马龙,各色人等排队入城,盘查似乎颇为严格。
“狂风城……祭风大典……”他轻声自语,眼中智慧光芒流转,仿佛已看到了那繁华表象下涌动的暗流,“净坚,且随为师入城,且看这风云际会之地,能否升起一轮慈悲明月。”
师徒二人随着人流,向着那座注定不会平静的狂风城,缓缓行去。风,自平原深处吹来,已带上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