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长夜的最后一丝寒意,却驱不散焚城上空弥漫的燥热与喧嚣。妙光王佛师徒三人离开那片重归死寂的老兵驿站,沿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向着焚城中心区域行去。
越往城内走,景象越发繁盛,也越发混乱。街道变得宽阔,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却被往来车马磨损得凹凸不平,缝隙里积满了黑褐色的污渍。两侧的建筑愈发高大密集,依旧是暗红色的砂岩主体,但装饰华丽了许多,雕刻着繁复的鸟兽图腾与火焰纹饰,彰显着主人家的财力与势力。高大的旗杆上悬挂着不同帮会、部落的旗帜,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穿着各色服饰、操着不同口音的人混杂在一起:身披精良鳞甲、神色倨傲的烈阳帮众;皮肤黝黑、浑身绘满刺青、眼神凶狠的黑岩部落战士;牵着满载货物的沙驼、精明市侩的沙驼商会商人;还有更多奇装异服、气息各异的佣兵、冒险者、舞女、小偷、骗子……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欲望横流的画卷。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烤rou、美酒、汗臭、牲畜粪便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浓烈气味。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呵斥声、嬉笑声、兵刃碰撞声、牲畜嘶鸣声……各种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随处可见当街斗殴的泼皮,公然售卖违禁品的黑市商人,以及蜷缩在墙角、向过往行人伸出枯瘦双手的乞丐。一队队烈阳帮的巡逻兵士手持兵器,面无表情地穿行在人群中,维持着一种脆弱而粗暴的秩序,对于小的冲突视而不见,唯有出现大规模骚乱或触及某些禁忌时,才会雷霆出手。
妙光王佛师徒三人的出现,依旧引人侧目。但他们此刻已深入城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倒不像在城门口时那般容易成为焦点。不过,那些敏锐的目光依旧能察觉到这三人的不凡——那份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宁静气度,绝非寻常僧侣。
净坚紧握长棍,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感受到不少带着审视、探究,甚至恶意念力扫过己方,其中几道气息颇为不弱,至少也是炼气化神(居士\/秀才)的层次。净言则更留意街边的店铺招牌、行人交谈的只言片语,试图从中获取更多关于焚城局势的信息。
“老师,这焚城果然龙蛇混杂。烈阳帮、黑岩部落、沙驼商会三足鼎立,但下面小帮小派无数,彼此倾轧。幽影教的势力,恐怕就隐藏在这潭浑水之下。”净言以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
妙光王佛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掠过街景。他的神识如水银泻地,不着痕迹地感知着这座城市的气息。混乱、欲望、挣扎、暴戾……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沼泽中产生的沼气,不断升腾。而在这些气息之下,确实隐藏着几缕极其隐晦、与老兵驿站井下同源的阴邪之气,如同毒蛇般潜伏在城市的阴影角落。
“且行且看。”妙光王佛淡然道。他此行入城,一为体察此方众生之苦,二为探查幽影教踪迹,三也是寻觅有缘之人,播撒佛法种子。一切随缘而行,不急不躁。
三人信步而行,来到一处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石雕,雕刻的是一头仰天咆哮的火焰巨兽,形态狰狞,乃是烈阳帮的图腾。此处似乎是城市的交易中心,人声鼎沸,各种摊位鳞次栉比,售卖着从各地运来的货物:沙漠特产的宝石、香料、兽皮;从中洲运来的丝绸、瓷器、茶叶;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来自遥远国度的奇巧物件。更不乏公开售卖兵器、铠甲、乃至低阶功法和粗浅丹药的摊位。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和呵骂声。
“滚开!老东西!没钱看什么看!弄脏了老子的宝贝,把你卖了也赔不起!”一个穿着华丽绸衫、满脸横肉的胖子摊主,正对着一个衣衫褴褛、白发苍苍的老者厉声喝骂。老者手中捧着一块暗淡无光、布满泥土的黑色石头,眼神浑浊,带着哀求。
“老板……行行好,这、这真是块好矿,是俺儿子从‘赤焰渊’边上拼了命带回来的……他、他没能回来……就留下这个……您再看看,再看看……”老者声音颤抖,老泪纵横。
“赤焰渊的矿?呸!”胖摊主嗤之以鼻,一把夺过石头扔在地上,“赤焰渊边上全是废矿!当老子是傻子?拿块破石头就想骗钱?再不滚,打断你的腿!”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大多面露讥笑,无人出声。在这焚城,弱小本身就是原罪。
净言眉头微皱,看向老师。妙光王佛目光落在那块被扔在地上的黑色石头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净坚得了老师默许,上前一步,沉声道:“阁下,何必对一老者如此恶言?即便货不好,好言劝走便是。”
那胖摊主见净坚气度不凡,先是愣了一下,但看他僧袍打扮,又见周围人多势众,胆气复壮,叉腰骂道:“哪来的秃驴,也敢管闲事?这老东西挡我做生意,老子没动手就算客气了!怎么,你想替他出头?”
净坚不欲与之争辩,弯腰拾起那块黑色石头,入手只觉沉重异常,且有一股微弱的灼热感自石内传来,绝非寻常顽石。他心中一动,将石头递给妙光王佛:“老师,您看此石……”
妙光王佛接过石头,指尖轻轻拂过石面,一股精纯平和的愿力悄然探入。石头内部那微弱的灼热感仿佛被引动,轻轻震颤了一下,一丝极其精纯、却深藏不露的火焰灵力流转而过,更有一缕极其微弱的……悲壮不屈的残存意志?
“此石确有灵性,内蕴离火之精,虽被浊气所蔽,然本质不凡。更难得的是,其中残留一缕护持之心念,乃是其原主临终前以精血神魂温养所致。”妙光王佛轻声对两位弟子道,并未点破石头的真正价值,以免为那老者招祸。他看向那老者,温言问道:“老施主,此石你欲售几何?”
老者见有人问价,又是气度如此不凡的僧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大师……不敢多要,十两……十两银子就好!够……够买副薄棺,安葬我儿……”
那胖摊主闻言,更是大声嘲笑:“十两银子?这秃驴怕不是疯了!一块破石头……”
妙光王佛并未理会胖摊主,取出一小锭银子,约莫有二十两,放入老者手中:“此石与贫僧有缘,这些银钱,你拿去好生安葬儿子,余下度日吧。”
老者捧着银子,愣住了,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多谢大师!多谢活菩萨!我儿……我儿可以安息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一片哗然,没想到这和尚真花二十两买了块“破石头”,有人讥笑,有人疑惑,也有人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那胖摊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想说什么,却被净坚冷冷一眼扫过,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到嘴边的污言秽语又咽了回去,悻悻地缩回了摊位。
妙光王佛扶起老者,又渡过去一丝温和的愿力,安抚其悲痛的心神,嘱咐他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老者千恩万谢地走了。
妙光王佛将石头收起,正欲离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响起:
“啧啧,没想到这焚城还有如此‘慈悲为怀’的和尚?二十两银子买块废矿,真是好大的手笔!莫非这石头里,还真有什么宝贝不成?”
只见人群分开,一名身穿锦袍、手持折扇、面色苍白的年轻公子哥,在一群气息彪悍的护卫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眼神轻浮,目光在妙光王佛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那块黑色石头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探究。
净坚、净言立刻警觉,看来麻烦还是找上门了。这公子哥及其护卫,显然不是寻常百姓。
妙光王佛神色不变,平静地看着来人。因果之线,已然悄然牵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