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城的深夜,万籁俱寂,唯有皇宫“典藏阁”深处的一间静室内,灯火长明。妙光王佛静坐于蒲团之上,身前矮几上摊开着数卷由净言白日里从典藏阁中请回的、以古老兽皮或特异植物纤维制成的典籍。这些典籍年代久远,其上文字并非通用的官文,而是用某种暗含灵韵的朱砂、或是以特殊药液书写的、属于北地部落的古老符文与图画,散发着淡淡的沧桑与蛮荒气息。净言侍立一旁,小心地整理着其余书卷。
妙光王佛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书卷上的内容。他的神识如涓涓细流,渗入那些看似杂乱扭曲的符文与充满原始张力的壁画之中,并非简单地阅读文字,而是直接感悟其中所承载的古老意念、信仰图腾与历史碎片。这些典籍,有些是魔元帝国征服各部落后收缴的“战利品”,有些则是历代史官对北地风土人情的记载,虽不完整,却如拼图般,逐渐勾勒出北俱芦洲北部,特别是苍狼部落乃至更古老时代的精神图谱。
一幅以浓烈色彩描绘的壁画拓本,吸引了妙光王佛的注意。画面中央,是一轮高悬于雪山之巅、染着血色的满月,月下一头巨大无比、仰天咆哮的银色巨狼虚影,其瞳孔猩红,脚下是无数跪拜的渺小身影和堆积如山的野兽乃至……人形祭品。壁画角落,还有一些扭曲的、仿佛由影子构成的模糊形体在游弋。一股原始、野蛮、对力量极度崇拜并对血与魂充满渴望的意念扑面而来。
“啸月狼神……血祭……”妙光王佛心中了然。这尊被苍狼部落供奉的“神只”,并非正统的天地正神,更非佛门觉者,而更像是一尊在特定地域、因漫长岁月中无数杀戮、恐惧与信仰交织而孕育出的、偏向混乱与吞噬的图腾邪灵 或地只魔神。其力量源于部落民对荒野、狩猎、战争与死亡的恐惧与崇拜,并通过血祭仪式维系和增强。
另一卷以某种坚韧草茎编织而成的书简上,则记录着零碎的古老传说:提及北地极寒之处,有“影渊”存在,与现世重叠,时有“暗影之民”现世,散播恐惧与灾祸,唯有狼神之力可与之抗衡乃至……合作。更有隐晦提及,上古有“噬光之存在”被封印于北地某处,其气息偶有泄露,能侵蚀生灵心智,赋予诡异力量。
“影渊?暗影之民?噬光之存在?”妙光王佛将这些信息与幽影教信奉的“噬界幽魇”及其行事手段相联系,一条隐约的线索逐渐清晰。幽影教的力量体系,其阴邪、诡秘、操控人心、吞噬生灵的特性,与这北地古老传说中描述的“暗影”力量何其相似!或许,幽影教的根源,并非完全外来,而是与这北地古老存在的封印或泄露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可能就是其代言人或扭曲利用者。而苍狼部落所信奉的狼神,在古老年代,或许曾与这些“暗影”力量有过对抗,但漫长岁月下来,在幽影教的渗透下,二者的关系可能已从对抗变成了某种程度的共生或利用。这也解释了为何苍狼部落的大祭司会与幽影教残部勾结。
此外,一些记载部落迁徙与冲突的史册碎片也显示,苍狼部落及其附属的诸多小部落,生存环境极其严酷,资源匮乏,部落间为争夺草场、水源、猎物征战不休,血亲复仇世代延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弱肉强食、血债血偿”的生存法则。他们的巫术、诅咒、乃至与狼神沟通的仪式,都充满了实用主义与血腥色彩,一切以生存和强大部落为最高目的。
合上最后一卷书简,妙光王佛微微阖目。他对苍狼部落乃至北地部分古老信仰的根源,已有了更深的了解。其问题核心在于:生存环境的极端恶劣,导致了信仰的扭曲与对暴力的依赖;古老邪力(影渊\/噬光存在)的渗透与利用;以及在外力(幽影教)引导下,将原本用于对抗严酷环境的部落勇武与巫术,导向了更极端的毁灭与掠夺之道。
“老师,这些典籍所载,似乎皆充满杀戮与戾气。”净言轻声道,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忍。
“缘起性空,诸法无我。”妙光王佛缓缓道,“北地民风彪悍,其信仰与习俗,乃环境使然,亦是无明所覆。其勇武可用于守护,其坚韧可用于生存,然若被贪嗔痴三毒所染,被邪见所导,则勇武化为暴虐,坚韧沦为固执。苍狼部落之事,症结不在其表,而在其心,在其所循之道。”
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欲化解此劫,非以力强压,而当寻其苦难之源,解其心结,导其向善。若能令其明了,慈悲与智慧,方是超越生存挣扎、获得真正安宁与力量之根本,其信仰自可归于正途。”
就在这时,静室窗外,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破空声传来!并非一道,而是数十上百道!无数细如牛毛、淬有剧毒、在夜色中完全不反光的“无影针”,如同疾风骤雨般,穿透窗纸,无声无息地射向静坐的妙光王佛与一旁的净言!与此同时,房间四角的阴影一阵扭曲,四名完全融入黑暗、气息近乎虚无的刺客骤然现身,手持幽蓝匕首,身形如鬼魅,从四个刁钻至极的角度扑杀而至!
刺杀!而且是在皇宫重地,典藏阁内!对方显然对皇宫布局极其熟悉,且动用了最顶级的隐匿与刺杀手段,时机拿捏得精准无比,正是妙光王佛阅览古籍后心神稍有沉浸的刹那!
“放肆!”净言虽惊不乱,他始终保持着警惕!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他双手已结宝瓶印,精纯愿力瞬间爆发,化作一道凝实的清净光罩护住自身与老师!同时口中清叱,智慧剑指点出数道凌厉愿力金光,迎向那四名阴影刺客!
“叮叮叮叮……!”
无数毒针射在光罩上,发出密集的脆响,却无法穿透分毫,纷纷被愿力净化,化为齑粉。那四名阴影刺客的匕首刺在光罩上,亦如中金石,反而被反震之力逼得身形一滞!
然而,这四人显然训练有素,一击不中,立刻变招,身形如同没有骨头般扭曲,匕首划出诡异的弧线,带起道道侵蚀神魂的阴寒邪力,如同附骨之疽般缠向光罩,试图以点破面!更有一人,口中发出一种能扰乱心神的低频嘶啸!
“魑魅魍魉,也敢逞凶!”净言怒喝,愿力再催,光罩光芒大盛,将邪力与嘶啸尽数化解。但他以一敌四,又要护住老师,一时也被缠住。
自始至终,妙光王佛依旧静坐,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那足以令炼神返虚(举人\/僧伽)高手手忙脚乱的刺杀,于他而言,仿佛只是拂过水面的微风。就在第四名刺客试图绕过净言,从最诡异的角度突袭妙光王佛后心时——
妙光王佛并未转身,只是伸出右手食指,看似随意地向着身后虚空轻轻一点。
这一点,无声无息,没有光华,没有劲风。但那名刺客却感觉周身空间骤然凝固,一股无法形容的、温和却无可抗拒的磅礴意志瞬间笼罩了他!他体内的邪功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冰消瓦解,整个人僵在半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茫然,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另外三名刺客见状,亡魂大冒,知道踢到了铁板,立刻化为三道黑烟欲要遁走。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妙光王佛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定身的真言力量。那三道黑烟如同撞上了无形墙壁,瞬间显出身形,跌落在地,被净言迅速制住。
刺杀,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在更短的时间内结束。从始至终,妙光王佛只出了一指,说了一句话。
净言检查了四名刺客,发现他们口中皆含有毒囊,在被擒瞬间已咬破自尽,显然是被精心培养的死士。其功法路数,兼具幽影教的诡异与一种北地巫术的狠辣,应是两方势力勾结的产物。
“老师,看来他们狗急跳墙了。”净言面色凝重。
妙光王佛目光扫过地上刺客的尸体,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缓声道:“意料之中。彼等知我探查其根底,故行此险招,欲阻我知之,或试探我之深浅。然,因果已种,非刺杀可断。净言,将这些尸体交由宫中侍卫处理,不必声张。”
“是。”净言领命,心中对老师的修为更是敬佩不已。
很快,宫中侍卫赶来,看到现场情形,无不骇然失色,尤其是发现刺客竟能潜入防守森严的典藏阁,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请罪。妙光王佛并未追究,只让他们妥善处理后事。
消息虽被压下,但典藏阁遇袭之事,仍在极小范围内引起了震动。铁木真皇帝闻讯后,更是震怒, 严令彻查宫中防卫漏洞,并对幽影教与苍狼部落的残余势力,产生了更深的忌惮与杀意。他深知,对方此举,已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
经此一事,妙光王佛对北地局势的复杂与凶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让净言将典籍归还,并未再继续深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然而,在他平静的目光深处,已对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有了清晰的规划。} 暴力征服与血腥镇压,只会加深仇恨,制造更多“苍狼部落”。唯有从根本上化解其苦难,引导其文明,方能真正平息干戈。这需要契机,也需要更大的善巧方便。
他望向北方,那里是苍狼部落的故地方向,目光悠远。或许,解决问题的钥匙,并不完全在这玄都皇宫之内,而在那广袤而苦难的北地山川与部落民心中。一场超越刀兵、直指人心的较量,即将展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