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诏令既下,如同一块投入已然波澜暗涌湖面的巨石,在整个玉京城激起了更为剧烈的反响。朝廷将与佛道高人联手,于三日后在城西举办“无遮法会”以驱邪安民的消息,通过官府告示、差役宣讲以及口耳相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这座千年帝都的每一个角落。恐慌与期盼,怀疑与好奇,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到了城西那片即将成为焦点的土地。
诏令公布的当日,整个玉京的官僚体系便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京兆府、工部、五城兵马司的精干吏员与匠作,在重兵护卫下,开赴城西祠院外那片选定的开阔地。丈量土地,平整场地,搭建法台,树立旌旗,划定百姓观礼区域,设置官兵警戒线……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却又紧锣密鼓地进行。大批御林军和兵马司兵士开始清场、布防,明岗暗哨,层层设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朝廷意图很明显,既要确保法会顺利举行,展现朝廷威严与掌控力,又要严防幽影教趁机作乱。
与此同时,天师府内亦是灯火通明。张天师召集了玉京城内及周边道观修为精深的弟子近百人,亲自部署。“清静宁神大阵”并非杀伐之阵,而是大型的净化、防护阵法,旨在驱散邪氛、安定心神、抵御外魔侵扰。布设此阵,需大量蕴含纯阳正气的法器、符箓作为阵眼,并需众多弟子依北斗星辰方位坐镇,持续输入真元催动。张天师将弟子分为数队,一队负责勘测地脉,确定最佳布阵节点;一队准备法旗、桃木剑、净天地神符等物;另一队则演练阵法变化,务求万无一失。尽管对与佛法合作心中仍有芥蒂,但面对幽影教这个共同大敌,以及太子严旨,道门展现出了应有的担当与专业。
而在城西祠院之内,气氛则显得格外宁静,与外界的喧嚣筹备形成鲜明对比。妙光王佛并未过多干预具体庶务,只是每日依旧在菩提树下静坐,仿佛外界风起云涌,皆与他无关。但净言与净坚两位弟子,却已忙得不可开交。他们需提前准备法会所需的香、花、灯、果等供养之物,更要接待许多闻讯提前赶来、希望得到指引或表达支持的在家信徒和好奇民众。妙光王佛只是偶尔对前来请示的弟子简单吩咐几句,核心只有八字:“随缘尽力,心安即可。”
然而,在这片紧张筹备的表象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幽影教潜伏在玉京的势力,自然第一时间得知了法会的消息。对于他们而言,这场由朝廷主导、佛道联手的大型法会,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对他们之前行动的强力回应,更是一次巨大的威胁。若让此法会成功举办,无疑将极大提振朝廷和正道士气,稳定恐慌的民心,他们之前辛苦营造的恐怖氛围将大打折扣。
“哼!无遮法会?想聚集众生愿力来净化我圣教神力?真是痴心妄想!” 玉京城北,那间隐秘的密室中,幽影教另一位长老,被称为“噬魂尊者”的枯瘦老者,声音嘶哑地冷笑道,眼中绿芒闪烁,“正好!他们聚集在一起,省得我们一个个去找!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用这满城生灵的精血魂魄,完成最后的‘万魂幡’,恭迎教主降临!”
“尊者,朝廷和道门戒备森严,那妙光妖僧神通诡异,我们是否……”一名手下有些迟疑。
“怕什么!”噬魂尊者打断他,“正面抗衡自然不智,但我们何必与他们硬拼?法会人群众多,龙蛇混杂,正是我等施展手段的大好时机!传令下去,启动所有‘暗子’,混入百姓之中!法会之时,听我号令,见机行事!或施展‘乱神咒’令人癫狂,或散布‘腐血毒’制造混乱,或引爆暗藏的‘阴煞雷’……总之,要把这场法会,变成一场血腥的葬礼!要让所有人知道,与我圣教为敌,只有死路一条!”
一道道充满恶意的指令,从这黑暗的巢穴中悄然传出,如同毒蛇般游向玉京城的各个角落。一些早已被幽影教以各种手段控制或收买的市井无赖、破落修士、甚至个别小吏,开始暗中活动,准备在法会当日兴风作浪。
另一方面,太子夏宸在宫中也并未安心。他深知此次法会关系重大,成败与否,直接影响朝廷威信和后续对幽影教的策略。他秘密召见了执掌皇室隐秘力量“暗卫”的统领,下达了更为严苛的指令:“给孤盯紧法会现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行为异常、试图靠近核心区域者!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宁可错抓,不可错放!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务必确保法会顺利进行,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暗流涌动,杀机四伏。玉京城在这巨大的张力下,仿佛一张被拉满的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就在法会前夜,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长公主夏璇,竟微服简从,亲自来到了城西祠院。
她的到来,并未声张,只有少数贴身侍卫和宫女跟随。当她走进祠院时,净言和净坚都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迎接。
“净言(净坚)拜见长公主殿下!”
夏璇摆了摆手,目光直接望向菩提树下那静坐的白衣身影,轻声道:“不必多礼。本宫……想再见一见世尊。”
妙光王佛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和地看着她:“殿下深夜来访,必有要事。”
夏璇走到近前,盈盈一礼,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世尊,明日的法会……我心中总有些不安。幽影教猖獗,诡计多端,他们定然不会坐视法会顺利举行。我担心……担心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甚至……会对您不利。” 她的担忧,不仅仅是出于对朝廷局势的关切,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个人情感。
妙光王佛微微一笑,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殿下有心了。世事无常,有因必有果,有缘必有劫。明日法会,亦是如此。然,但行正道,莫问吉凶。慈悲所在,邪不胜正。殿下但放宽心便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夏璇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沉默片刻,又道:“我已向太子哥哥请旨,明日法会,我会以皇室代表的身份,到场观礼。或许……或许能起到一些安定人心的作用。”
“殿下慈悲,功德无量。”妙光王佛合十道。
夏璇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悄然离去。她的到来和表态,无疑给明日的法会又增添了一层微妙的色彩——皇室对妙光王佛及其佛法的公开支持。
夜色渐深,玉京城万籁俱寂,但无数人注定无眠。城西的开阔地上,工部的工匠们仍在挑灯夜战,做最后的准备;天师府的弟子们仍在演练阵法,力求完美;皇宫内,太子与心腹仍在推演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幽暗的角落里,阴谋的毒牙仍在悄然淬毒……
而城西祠院内,妙光王佛依旧静坐,周身气息与这紧张的夜晚融为一体,却又超然其外。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看到了明日那注定不会平静的法会,也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净言轻轻为菩提树下的灯盏添满灯油,火光跳跃,映照着妙光王佛平静的面容。
“老师,一切都准备好了。”净言低声道。
妙光王佛微微颔首,闭上双眼,只说了两个字:
“随缘。”
黎明,即将到来。而一场关乎玉京命运、佛道兴衰、正邪交锋的巨大风暴,也已蓄势待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