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玄都观那处废弃丹房院落内,血腥气与邪祟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清虚子道长肩头的邪毒虽被妙光王佛以精纯的净化之力拔除,伤口依旧传来阵阵隐痛,更痛的,是那份源自宗门蒙尘、弟子可能入魔的锥心之耻与滔天怒焰。他脸色铁青,不顾伤势,立即下令随行弟子彻底封锁现场,并火速传令玄都主观,命执法长老即刻带人前来,同时严密封锁消息。
妙光王佛静立一旁,灵觉如水银泻地,细致地感知着院落内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残存的气息。那些黑衣人遁走时虽极力掩饰,但在祂无碍的觉知下,依旧留下了蛛丝马迹。邪气最浓郁之处,并非在激斗的院中,而是源自那栋黑沉沉、门窗紧闭的主丹房。更有甚者,祂感知到丹房地下深处,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空间波动残余,与之前在玉京遭遇幽影教阵法时的感觉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简陋、不稳定。
“观主,邪气源流,汇聚于丹房之内。地下似有异常。” 妙光王佛指向那栋建筑。
清虚子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咬牙道:“好!好一个丹房!贫道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我玄都观的地盘上,行此魑魅魍魉之事!” 他接过弟子递来的拂尘,强提一口真气,便要上前破门。
“观主有伤在身,不宜妄动真元。此门禁制,隐含阴邪咒力,强行破之,恐生变故。” 妙光王佛缓步上前,立于丹房那扇看似普通、实则刻画着隐形符咒的木门前,伸出一指,指尖清辉流转,轻轻点向门缝。那清辉并非霸道的破坏之力,而是蕴含洞穿虚妄、化解禁制的微妙智慧,如水银般渗入符文节点。只听几声微不可闻的“咔嚓”脆响,门上的邪法禁制如同被抽走了骨架,瞬间失效。
“吱呀——” 妙光王佛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股混合着刺鼻药味、浓郁腥臭、以及某种草木腐败气息的怪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丹房内昏暗无光,借着月光和随后赶到的弟子手中的灯笼,可见内部空间颇大,中央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炼丹炉,炉膛冰冷,积满灰尘。但四周墙壁却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摆放着许多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药草、矿石、兽骨,其中不少都散发着诡异的能量波动,显然非是正道炼丹所用之物。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残留着黑红色的粘稠液体。
“这些……是‘腐心草’、‘噬魂花’、还有‘怨铁矿’!这些都是炼制邪丹、施展咒术的禁忌之物!” 一名精通药理的玄都观弟子失声惊呼,脸色发白。
清虚子的心沉了下去,证据确凿,此地确实成了炼制邪物的巢穴。他厉声喝道:“搜!仔细的搜!看看还有何腌臜之物!”
众人分散搜查。妙光王佛则径直走向丹房最内侧,那里地面上的灰尘有被频繁踩踏的痕迹,灵觉感知中,地下的空间波动残余正是由此处传来。祂俯身,手掌轻按地面,一股温和的探查之力渗透下去。片刻,祂抬头道:“下方有密室,入口应有机关。”
清虚子立刻命弟子在附近墙壁、地面摸索。很快,一名弟子在墙角一个看似装饰的兽头浮雕上发现了蹊跷,用力一旋,只听“扎扎”机括声响,内侧墙壁竟缓缓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黝黑洞口,一股更浓烈的邪异气息夹杂着霉味涌出。
洞口刚一出现,突然“咻咻”数声,几道淬毒的弩箭疾射而出!妙光王佛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弩箭尽数卷落在地。清虚子怒哼一声,指尖弹出一张“破邪符” ,化作一道清光射入洞内,将可能存在的其他陷阱触发,洞内传来几声轻微的爆响,随即归于沉寂。
“下去!” 清虚子面色铁青,率先沿着石阶走下,妙光王佛紧随其后,几名胆大的弟子手持符箓灯笼跟上。
密室不大,阴冷潮湿。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清虚子也倒吸一口凉气!密室中央,刻画着一个直径约五尺、结构复杂、以暗红色朱砂混合着某种黑色粉末绘制的邪恶法阵,阵法线条扭曲,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与怨念气息,正是某种小型的传送阵!阵法核心处,还有一小滩未曾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气,似是生灵精血。
阵法四周,散落着一些炼制失败的药渣、破碎的符器残片。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墙角处堆放的数十个贴满符箓的黑色陶罐,每个陶罐都散发着强烈的怨气与灵魂波动,里面禁锢的,赫然是被强行抽取、炼化过的生魂!
“聚魂炼魄!丧尽天良!” 清虚子气得浑身发抖,这些生魂,显然来自那些城外枉死的流民和乱葬岗的尸体!
妙光王佛目光扫过那些魂罐,眼中悲悯之色更浓。祂能听到那些魂魄无声的哀嚎与痛苦。祂没有立即超度,因为这些都是重要证据。祂的注意力被法阵边缘几片未烧尽的纸张吸引,伸手虚抓,那纸片飞入手中。上面残留着一些零星的记载,似乎是某种实验记录:
“……腊月初七,‘离魂散’三号方,辅以‘引魂木’灰烬,效果显着,然魂魄易溃,需加固禁锢……”
“……腊月十五,尝试以节度使生辰八字为引,混合‘蚀心蛊’粉,远程咒杀……遇强力护体罡气反噬,阵盘损,需更阴秽之物为媒……”
纸片上的字迹潦草,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他们不仅在试验瘟疫,更曾试图远程咒杀节度使李崇山!
“观主!这里有个暗格!” 另一名弟子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机关,打开后,里面藏着一本薄薄的、以某种兽皮制成的册子。
清虚子接过册子,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册子前半部分,记录着各种邪药、咒法的配方与实验数据,笔迹与那纸片相同。而后半部分,则是一些代号、日期和简单的交易记录,虽未写明具体人物,但其中几个代号与日期,竟与观中掌管库房、采购药材的一名执事弟子,以及城中“济世堂” 的某些异常动向隐隐吻合!
“孽障!果然是内贼勾结外鬼!” 清虚子将册子狠狠摔在地上,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这册子,无疑是指认内奸的关键物证!
“观主,此事牵连甚广,需得从长计议。” 妙光王佛平静开口,“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防止贼人狗急跳墙,毁灭更多证据或继续为恶。”
清虚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圣僧所言极是。此地一切,皆需严格保护,作为证物。贫道这便回主观,请执法长老即刻拿下那吃里扒外的孽徒!同时,请王司马派人暗中控制‘济世堂’,切勿走漏风声!”
就在这时,一名在丹房外警戒的弟子匆匆下来禀报:“观主,圣僧!帅府王司马派人急报,节帅病情有变,请圣僧速回!”
妙光王佛与清虚子对视一眼,心知不妙。李崇山刚被救醒,邪咒已除,何来病情有变?除非……对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或者,帅府之内,也有问题!
“此地交由观主处理。” 妙光王佛对清虚子道,“贫僧即刻返回帅府。观主清理门户,动作需快、需密。”
“贫道明白!有劳圣僧!” 清虚子拱手,眼中杀意凛然。
妙光王佛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如清风般掠出密室,几步之间便出了院落,融入夜色,以远超常理的速度向帅府方向而去。
帅府之内,此刻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紧张。李崇山寝殿外,王府司马王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几名医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殿内,李崇山躺在榻上,面色不再是之前的苍白,而是泛起一种诡异的潮红,呼吸急促,浑身高热烫手,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怎么回事?节帅方才不是好转了吗?”王璇对着医官怒吼。
“大人息怒!”为首的医官颤声道,“下官……下官也不知啊!节帅服了安神汤后,本已睡下,谁知不到一炷香功夫,就就突然发起高烧,变成这般模样!脉象……脉象紊乱至极,似有邪火攻心,又似……似有外邪入体!”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王璇急得满头大汗,节帅若在此刻出事,汉州必乱!
就在这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王大人,贫僧回来了。”
王璇如闻仙乐,猛地转身,只见妙光王佛已悄无声息地站在殿外,他连忙迎上:“圣僧!您可算回来了!节帅他……他突然变成这样了!”
妙光王佛步入殿内,目光落在李崇山身上,灵觉微扫,心中已然明了。这并非旧咒复发,而是新的暗算!一股极其隐晦、针对神魂、引动心魔的邪术力量,正潜伏在李崇山体内,趁其元气大伤、心神不稳之际猛然爆发。此法阴毒,并非直接攻击,而是放大其内心的恐惧、焦虑与过往杀孽产生的业力,使其自我煎熬,形神俱耗!
下毒者手段高明,且必然是通过极其亲近之人,在饮食或药物中做的手脚,否则难以瞒过帅府严密的检查。
“并非旧疾,是新的魇镇之术。” 妙光王佛沉声道,“需立即施法稳住其心神。王大人,节帅醒来后所饮何药?经何人之手?”
王璇略一回忆,脸色骤变:“是……是夫人亲手熬的参汤!说是给节帅补元气!难道……” 他不敢想下去。
妙光王佛不再多问,当务之急是救人。祂走到榻前,并未使用激烈的驱邪手法,因此刻李崇山的心神如同即将溃堤的洪水,强行镇压恐适得其反。祂跌坐于榻前蒲团,双手结一安宁印,口中开始诵念一种低沉、缓慢、充满安抚与净化力量的经文(原创静心驱魇咒)。这经文如同母亲的摇篮曲,又如山涧的清泉,洗涤着李崇山被恐惧和幻象充斥的心神,稳固其摇摇欲坠的魂魄,将那引动心魔的邪力缓缓包裹、化解。
同时,祂分出一缕细微的灵觉,如同最灵敏的触手,探查着那邪力的源头特性。这力量……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和缠绵阴柔的特质,与丹房那刚猛诡诈的邪气略有不同,更偏向于内宅阴私之术。
随着经文持诵,李崇山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潮红的脸色也开始消退,呓语声低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王璇和医官们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妙光王佛停止诵经,李崇山已呼吸平稳,沉沉睡去,高热也退了大半。
“暂时无碍了。” 妙光王佛起身,对王璇道,“此术阴柔,需得解铃还须系铃人。王大人,节帅夫人现在何处?”
王璇额头冷汗直冒,低声道:“夫人……夫人就在偏殿歇息,说是担忧节帅,未曾离开。”
妙光王佛目光深邃:“请夫人过来一叙吧。切记,勿要惊动,只言节帅病情稳定,请她过来看看。”
王璇会意,立刻亲自去请。
不多时,一位身着素雅宫装、容貌姣好、眉眼间带着几分忧愁与疲惫的美妇人在侍女搀扶下走了进来,正是镇南节度使李崇山的正室夫人,柳氏。
“妾身参见圣僧。” 柳夫人盈盈一礼,声音柔婉,“听闻夫君病情稳定,多谢圣僧再次施以援手。” 她目光扫过榻上安睡的李崇山,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妙光王佛合十还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缓缓道:“夫人客气。节帅此番并非旧疾,乃是中了新的魇镇之术,此术阴毒,需以特定药引混合施术者生辰气息方能引动。不知夫人今日熬制参汤时,可曾添加过特别之物?或是……接触过特别之人?”
柳夫人闻言,脸色瞬间一白,娇躯微颤,手中的丝帕险些掉落。她强自镇定道:“圣僧何出此言?妾身……妾身只是按太医方子熬了寻常参汤,并未添加他物。”
妙光王佛不再逼问,只是伸手指向柳夫人发髻上一支看似普通的玉簪,那玉簪质地温润,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协调的晦暗之气。“夫人这支玉簪,似乎……并非凡品。”
柳夫人下意识地摸向玉簪,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清虚子道长去而复返,面色凝重,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锦盒:“圣僧!王大人!在那孽徒房中搜出此物!” 他打开锦盒,里面是几根细如牛毛、色呈暗蓝的毒针,以及一个与柳夫人发簪质地、雕工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玉佩上刻着诡异的符文,正散发着与李崇山体内残留邪力同源的气息!
“经那孽徒初步招认,”清虚子沉痛道,“他受‘济世堂’东家重金诱惑,提供邪药配方,并曾将一对子母魇镇玉佩,通过内线,进献给了……进献给了节帅夫人!言说可保节帅平安!”
真相大白!下毒者竟是看似柔弱的节度使夫人!而她,很可能也是被人利用操控!
柳夫人见到那玉佩,如遭雷击,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失声痛哭:“妾身……妾身不知那是害人之物啊!那道士说……说那是高僧开光,能护佑夫君的……妾身只是……只是怕失去夫君啊!”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王璇目瞪口呆,帅府之内,竟藏有如此惊天阴谋!
妙光王佛看着崩溃的柳夫人,眼中并无责难,只有深深的怜悯。权力的漩涡,人心的鬼蜮,比任何妖邪法术都更令人叹息。汉州之水,远比想象得更深、更浑。查清了丹房之秘,揪出了内鬼,救下了节度使,却牵扯出了更令人心寒的真相。这场净化汉州、追查邪源的行动,还远未到结束之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