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金的恢复快得惊人。太空医院的隔离舱撤下时,他甚至能扶着墙走几步——谁也没想到,被晋雅亲手折断四肢的人,能在三个月里重新站起。
“老国王的手法是狠,可没下死手。”阿朵卓布拎着药包进来,藏袍上沾着雪山上的寒气,“他要是真要你命,你现在早成雨林里的肥料了。”
贡金瞥了眼她手里的药包。自打能下床,这藏苗混血的丫头就常来送药,药方子古古怪怪的,竟有几味是失传的汉方,其中一味“人骨”,看得他头皮发麻。
“这药……靠谱吗?”他捏起一块褐色的药渣,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腥气。
“放心,毒死你对我没好处。”阿朵卓布把牦牛钱包系回腰间,银饰叮当作响,“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方子,专治筋骨断裂。”她忽然凑近,藏袍上的酥油香混着草药味扑过来,“怎么,怀疑我是男的?”
贡金猛地后退半步,耳根发红:“谁……谁怀疑了。”
他确实好奇过。这丫头嗓门大,走路带风,胳膊上的疤比他的还深,可身上的酥油香又软又暖,分明是姑娘家的气味。阿朵卓布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扯着嘴角笑:“藏族姑娘怎么了?就不能跟年轻男人来往?”
贡金没接话。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贡家败落后,昔日的手下早投靠了新主,那些职业打手拜山头时,连他的名字都懒得提。如今还有人惦记着送药,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贡青厓的办公室亮着夜灯。全息屏幕上,卷宗的文字滚动着,泛着冷蓝的光。
“全息技术普及是好,可麻烦也不少。”助手小林端来咖啡,指着屏幕上的新闻,“前阵子警察抓了个全息人,正主还在咖啡馆喝着拿铁呢。”
贡青厓嗯了一声,指尖划过屏幕。为防篡改,全息影像的真实性校验越来越严,可总有人钻空子——高智商罪犯用镜像技术分裂出无数个“自己”,让警察抓得眼花缭乱,直到影子碎一地、电源被切断,才发现抓的是个假人。后来国家不得不立法:严禁可对话的全息技术向普通民众推广,连火车站、机场都不准随便用,怕旅客跟着假人误了车、错了航班。
“我经手的那个跨国案,当事人用替身跟我谈了三次。”贡青厓揉了揉眉心,“等发现时,主办律所都收到了警告函,说要严查假案。”他顿了顿,语气沉下来,“听说现在监狱里,不少‘服刑人员’都是复制人,正主说不定在摩洛哥海边看报纸呢。”
小林咋舌:“那咱们这个‘风之影’案……”
“更得仔细。”贡青厓调出卷宗里的产品参数,“所罗门公司把这技术吹得天花乱坠,高端款叫‘柔声和色’,说能仿真自然原声、屏蔽噪音,戴了让人心情好;低端款却成了人体实验品,总部偷偷拿走参数,转头就说是‘用户体验反馈’。”
屏幕上弹出新闻画面:一群人举着标语游行,声嘶力竭地喊着“取消风之影”。解说员说,民众痛恨这东西——它屏蔽了自然界的真实声音,却用虚假的“悦耳”让人上瘾,像给世界蒙了层滤镜。
“这案子是罗所长转来的。”贡青厓合上卷宗,“所里有人说当事人年轻,主观无恶意,可你想想,把有缺陷的产品往他国推,这叫‘无恶意’?”
小林缩了缩脖子:“罗所长说,这案子得翻七十年前的老卷宗……”
“他老人家就爱啃硬骨头。”贡青厓笑了笑。罗崇明八十岁了,当年靠“把邻家狗判给喂饭的妈妈”一战成名,后来又在发霉的旧案堆里翻出七十年前的凶杀案,把变态凶手揪了出来,成了律界传奇。“他说这案子跟‘风之影’的创始人特罗斯本有关,特罗斯本早年在动漫公司待过,这技术最初是为了让动漫音效更立体……”
话没说完,警报器突然刺耳地响起来。
“怎么回事?”小林跳起来。
贡青厓冲到窗边,看见楼下一道黑影窜出去,动作慌乱,像是碰翻了什么——监控显示,那人闯进办公室,没偷财物,却在翻卷宗时碰倒了警报触发装置,逃跑时还踹飞了门口的凳子。
“又是全息小偷?”小林皱眉。
贡青厓盯着地上的凳子,忽然笑了:“不像。全息影像碰不倒实物。”
第二天一早,律所炸开了锅。
“贡律师,楼下保安说,昨晚那小偷摔断了腿,现在赖着要你赔医药费!”小林拿着通知单进来,脸都白了。
贡青厓正在整理“风之影”的证据,闻言头也没抬:“让他告。正好,我也想知道,是谁这么急着翻七十年前的卷宗。”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卷宗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想起阿朵卓布送药时提过,贡金最近总念叨“七十年前的事”,还说贡正偷偷去查过老族谱。
七十年前,井志明跳楼,霍景埙出逃,贡家刚接过焠地洋运……这些事,和“风之影”到底有什么关系?
贡青厓拿起电话,拨给太空医院:“帮我接贡金病房。”
有些账,该好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