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紫辞能留在兰家,全凭兰锐一句话。那年兰锐病重,躺在祖屋的楠木床上,才想起兰家血脉里,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孩子。
井惠琴的身世本就带着伤痕——她是天文台长井志明的孙女,父母都在“井志明事件”里遭了横祸,小小年纪成了孤儿,被一位释姓长老收养,才与佛门结下不解之缘。兰锐早年听过井志明的遭遇,心里存着几分同情,便默许了兰耒与井惠琴的婚事。
谁知后来,井志明那本日记竟预言了陆震廷的倒台。预言应验当天,井志明跳楼身亡,这事震得兰家上下惶惶不安。也是那天,兰锐从昏迷中醒来,指着襁褓里的婴孩对井惠琴说:“留下吧,兰家给这孩子的,会比旁人多。”
可承诺终究抵不过人心。井惠琴还是落了发,成了井师太。兰耒后来又娶了别的女人,生下兰紫京——兰锐的第二个重孙,粉雕玉琢的模样,轻易就夺走了兰家本就不多的关注。兰紫辞像被渗了水的黏合剂,在兰家的缝隙里悬着,没人真把心思放在他的教养上。
霍尘第一次去警局保释他,不过是怕这出糗的华人连累当地华侨生计,与“关心”二字毫不相干。就像那次山谷惊羊,他为录风声惊散羊群,闹到警局,霍尘去捞人时,脸上明晃晃写着“麻烦”。
兰紫辞的算术老师李智闲,是在兰烨常去的茶社“偶遇”后被请进兰家的。据说这人经过数月考查,才“恰巧”出现在兰烨面前,成了兰紫辞的启蒙先生。
兰锐对此始终不放心。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李智闲眼底的算计太露骨,像琴弦绷得太紧,稍一弹就露出杂音。可兰氏的规矩摆在那儿:长老退位后,只能守着祖屋养老,不得插手族中公务。他纵有万般疑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懒得再管。
兰紫辞后来常想起,那年元宵灯笼会,李智闲带着他穿过人群,两人争执时撞在石墙上,眉骨磕出的疤痕至今还在。那天他们闹到律师事务所,接待的小林看着李智闲,一脸困惑:“您要告谁?”
“兰家负责人,兰烨。”李智闲推了推眼镜。
小林听完来龙去脉,迟疑道:“按您说的,当时有两三个证人在场……可总所的人说了,这案子不好办。兰家是城里望族,兰烨现在当权,您和他孙子兰紫辞的冲突,说到底是日常口角,犯不着来这儿。”
“我要告的是‘风之影’设备对我的危害。”李智闲加重语气,“这算伤害罪,能立案吗?”
律师助手嗤笑一声:“这俩压根没关系。除非兰紫辞拿设备敲过您——头回听说告设备的,跟车祸后不告车主告车似的。”等人走后,小林才对着同事摇头:“够荒谬的。”
贡青厓在办公室放下百叶窗时,正看到这一幕。他早查过,李智闲是本市第二个投诉“风之影”危害的人。可谁都离不开这东西——它的白噪音屏蔽功能太好用,常年把人裹在柔声暖色里,让人上瘾。发明人特罗斯本最初用在动漫上,让音效贴近原声,不炸耳,后来又拓展到体育界,说“风之影”声波能治关节炎,再后来竟闯进医药领域。
桌上摆着个纽扣大小的“风之影”内耳道装置,是华裔后代霍尘带回国首试的样品。贡青厓捏起那小玩意儿,冷笑一声:“霍尘……”
他打赢过无数官司,却头回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这是特罗斯公司的新代理?还是“风之影”背后藏着别的猫腻?
“有意思。”贡青厓拨通电话,“爸,把霍尘的资料再发我一份。”
焠地的百叶窗隔绝了窗外的喧嚣,却隔不断他眼底的算计。作为今年开年第一单,他要把这位焠地长老的候选人——霍尘,送上被告席。
好戏才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