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放下终端,也顺手将裸眼立体全息眼罩搁在一旁。
那道指令,像是元首那边派来的人传达的。通信兵还在,正等着罗秀从模拟场景中抽离。罗秀松了口气,望向那通信兵——每次遇到危险,这通信兵似乎都能先知。
他究竟是什么人?
对罗秀而言,不重要。他是军人,服从是天职。记得将军在年会上曾拍着他的肩说:“你别急呀。”将军知道,他早烦透了这种悬而未决。
罗秀也说不清自己该干什么。他出身普通,父亲是钢厂工人,唯一的遗憾是母亲早逝——她因食道癌没能留住。后来他当海军,一门心思扑在“时光门”的寻找上,总盼着能拿到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钥匙。
他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孩子,想借这机会弥补遗憾。多想让母亲看看如今的自己,能好好抱抱她,为当年的叛逆说声“对不起”。
海军训练时,他明知单靠一个氧气瓶过不了关,最终还是拽住战友潜入水中,抢了对方的氧气。他合格了,却也看清:考验人心,不如直面人性。
如今流行“三个学派说”。
那次重大灾害后,人类在联合国召开反思大会,专家齐聚一堂,商榷人类未来的去向。医学部的柳志先开口,用数据泼了盆冷水:“别想着往外走了。医学再昌明,人类保胎技术再先进,真到了要选机会的时候,我们能走多远?最终不过是化为大气层里的灰尘。”
地理学家毛勒也反对挖地球建掩体。“从地理上讲,去地心生活首先就没光。”他顿了顿,语气沉下来,“等总物资耗完,海水会顺着隧道猛灌而入,炽热的岩浆把大家紧紧裹住——列位,这就成了香喷喷、用泥土包裹的烧鸡。”
联合国星际开发总署长西德来了气:“毛勒先生,看来尖锐的矿岩还没磨平您的棱角。”他总对毛勒不甘心,“说句实在话,失去舒服指数,一切都是扯淡。外头都四十五度了,列位——”他指着大伙头顶的吊扇,“要我关掉吗,毛勒?”西德最怕热,“所以这地心掩体,我第一个不答应。”
毛勒抽着雪茄,烟雾缭绕中,有个女人咳了起来。西德瞪了她一眼,毛勒便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我们那次灾害失去的人最多。”女人开口,“那次地球强震,人类差点全灭了。可惜啊,科幻作品总说救世要抛弃这星球,所以星球以外的‘和平演变’甭管多厉害——我有回碰到个科幻作者,他写的主角法力无边,能进宇宙级,可他自己被山上滚下的石头吓得两腿打抖,爬出车外。其实我们内心比谁都怕。”
“不过是以科技名义,逃避到某个角落而已,没人愿意正视。就像我们总先把工资多少虚化掉。”毛勒轻笑,他戴着顶麦秆编的大草帽,上面还编着“振兴地球 共享家园”几个字。常年实地勘察,风吹日晒,草帽上的字多数已模糊不清,年代悠久连地球字样也模糊了的快认不清了。西德盯着他看了许久——这家伙就是不服管教。
毛勒脚边放着把锤子,那是他敲开坚硬岩石、寻找矿物质用的,手上布满老茧,粗糙得像千年松树皮。他不修边幅,和会场里众人的西装华服形成鲜明对比。方才他含着半支烟,上好的雪茄让他有些上瘾,西德刚让工作人员再拿只烟灰缸,毛勒忽然道:“不用了。”说着就把烟灰弹到西德面前——谁让他坐得近。西德皱起眉,低头看了看桌下。
原是毛勒用脚碰了碰宁教授。宁卫开口:“我有个办法。”
“现在我们几个世纪都没发现零物质。零物质体积极小,密度极大。”宁卫继续说,“如果我们能掌握空间折叠技术,关键是让物体通过时不被扯成一条线——我建议,把全意识抽离出来,锁进零物质里,再发射到外太空。等有一天被高等文明捕获,即便肉体湮灭,也能实现另一种永生。除非有更好的办法。”
宁卫补充道:“打个比方,飞船能载多少人?父亲带上你,可能就留不下母亲,她要独自面对几百米的巨浪,那情景多可怕。我们还有外甥、小狗、狮子和大象,到时候,没用的东西先塞满飞船,真正重要的却带不走。”
“我是物理学者,目前人类最急需的,是在减少空间占用的同时,保留生物特性和情绪复杂性。”
“那动物呢?”有人问。
宁教授想了想:“正因动物没有意识让我们抽离,才更要这么做——人用意识上传,动物用细胞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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