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孝孚哭了,大颗泪珠滚落下来。可怜这些地块,下季他本来不想种上牧草的,司空雷却勒令他改种——“伙计,太空田块得发挥最大作用。”上回就是在这片田地下,挖出了俄罗斯科学家藏的土壤样本,才三个月就研发出新种,被司空雷攥在手里,成了青山都种子基因库编号的新物种。西城经济向来不景气,全靠农作物种植给其他太空城供应给养。麦孝孚偷偷在田垄里种了些烟叶苗,在太空里自然发酵后又酸又苦,可他偏能忍——毕竟全太空城,就他麦考孚有办法种出近似老土烟的东西。
早年他当过兵,吃过不少苦。妻子丹总劝他:“麦孝孚,不能再抽了,亲爱的,这对健康不好。”
丹今天显然动了气。她来太空种植舱时,一眼就看见土壤全被换了。几天前的不快本就让她憋着火,此刻脸色更沉了。麦孝孚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会好的,丹。”
丹这才笑了。她是植物学家,顺嘴说起种子的事:“今年1月2号,司空雷把北城红米收作4号种子;之前东城1号是梅子,2号是西城本地烟籽,3号是南边的咖啡都收购去。”
“明白,亲爱的,”麦孝孚苦笑,“看来我明年连烟叶都抽不上了。说起来真好笑,我妈教会我爸抽这烟,如今倒要先卖出去,再花钱买回来给自己抽,是吧?”
“改行吧。”丹劝道。
他没作声。
“你迟早要花八星元买一粒种子的。”丹又说。
“发现绿壳青米的霍尘,连专利都放弃了,就那点人组成的团队,还不是让司空雷两个月就瓦解了?用完就扔,人家的心血全白费了。”麦孝孚低声道,“司空雷不信任他们,对我们也一样,丹。”
丹沉默了半晌,轻声说:“我们回地面住吧,亲爱的。我们的小花园多漂亮,好多花呢……这儿太孤寂,太冷了。”
麦孝孚没说话,只是把她拥得更紧了。
“月亮美吗?”他问。
“不美。”丹从他怀里抬头,“冷,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旷的冷。”
他们再没说话,只是久久望着窗外,任沉默漫延。
两天后,麦孝孚动了身。他把事务官叫到跟前,说要陪丹度假一个月。事务官起初以为长官在开玩笑,支支吾吾不知该接什么话,随即突然欢呼起来——刚才还见麦孝孚对田块恋恋不舍,这会儿竟像要往田里打滚似的雀跃。
可到了度假地,麦考孚又犯了愁。“丹,我总觉得他们会把田块搞砸。”
丹不乐了:“麦孝孚,四十年了,你这性子一点没变。”
麦孝孚只闷头不作声。事务官倒是按他的嘱咐管着田块,全靠全息技术教的法子,至于田里长的是草是稻,仿佛只要看着顺眼就行。直到他开了营养阀,给稻禾供足养分,又加大湿度供水,稻禾反倒僵了,死活不长。事务官急了,打听着北城有人懂这技术,赶紧发了全息通讯:“先生,西城有急事,求派位水稻技术人员,明早九点务必到。”
电话传到了秦洪那里。秦洪本就擅长这个,却偏要对方拿出诚意,听事务官这么说,直接关了全息窗口。
消息传到麦孝孚这儿,他只好求西德帮忙。西德正对着自己的作品——那把在彭家廊楼工艺坊做的紫砂壶,号称“最丑一把”——细细品鉴,被扰了兴致,没好气地说:“麦孝孚,好端端的时光全被你搅了,我可不高兴。”终究没肯接这烂摊子。
麦孝孚只好自己打给秦洪,秦洪被缠得烦了,叫霍尘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霍尘问。
自从因技术事件被加责,她在太空监狱待了四年——当年因泄露公司核心信息导致技术外流,公司负责人起诉员工,败诉后,她被判了水刑。同案的四个人,都因这罪名折损,连后来平返的楼亚垌,也受过水刑,是他把她从牢里带出来的。如今追责的公司早已因“风之影”技术普及而式微,才渐渐放过他们。可霍尘对这些事早没了兴致,尤其对被人支使格外抵触——就像麦孝孚,一辈子都反感被人安排。
她看着麦考孚的田块,笑了:“司空雷不是热心给太空发展做贡献吗?他干嘛不让你种马?这地方连草都长不好,养马能成?”
这话像句闲话,却戳中了要害。前几日,司空雷还在门口围着一群人,侃侃而谈:“相信我,未来的天空会更好。”
众人顺着他的话抬头,只见全天多云。
旁边的特约记者劳拉往前凑了凑,被司空雷训了一顿。劳拉委屈地嘟囔:“老板,您的全息影像每次传输,天就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