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悉年老后,霍尘开始代管大保礁生物制剂公司。她深知姑父一生心血都倾注在这家公司,打理起来从不敢懈怠。可姑妈霍俙卓早已没法用正常思维跟她讲道理,加上公司业务受《海洋生物公约》约束——海里的生物并非想开船去捕就能捕,许多都是受公约严格保护的,经营难度本就不小。
傅悉当年把公司做到一定规模后,乐善好施的捐赠也跟着多了起来。而霍尘接手时,才刚上直博一年级,哪有多少精力管公司?她只能找了几个可靠的元老,勉强维持着公司不倒,才没让姑父一家落到破产的地步。
那时霍俙卓刚备孕成功,整天欢天喜地的。公司能不能撑下去、业务有没有实绩,她根本不在乎。霍俙卓有个弟弟,当年死于一场恐怖袭击,成了无辜受害者,此后侄女霍尘就由她监护,姑侄俩感情一直很好。只是霍俙卓向来藏不住话,连傅悉这种出了名女人缘好的人,初认识她时都暗自评价:这女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后续该做哪些事,从不会主动去想、去思考,更不会反省,大脑仿佛只是个摆设。
不过霍俙卓自己毫无察觉。心情好的时候,看谁都顺眼;可要是为了什么事心里不痛快,脸拉得比长白山还长。傅悉这些年过得不算顺,经营公司本就劳心,霍俙卓还总吵着要孩子,非逼他暂时回归家庭——对他这种在事业上投入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这段感情实在难说发自内心的满意。霍俙卓不会持家,家里大小事务全靠傅悉安排妥当。
对霍俙卓而言,对孩子的渴望就像赌徒对筹码的执念。她拿捏不住傅悉,总觉得有个孩子,哪怕不那么优秀,也足以让她扬眉吐气。可傅悉那时都快六十了,孩子的到来对他而言,意外远大于期待。傅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他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侄子侄女更是一大家,所以对有没有自己的孩子并不十分上心。况且他见过子侄辈在父母教导下,把假意的礼貌客气当成孝顺,早就不想再走这条路。至于财产,他早做了公证,绝不会让自己和配偶落到晚年无人赡养的地步。
霍俙卓曾自作主张,把傅悉给她养老用的股份送给别人,还非要拉着傅悉陪自己度假。他们结婚时,傅家长辈的态度就不咸不淡,婚事办得拖拖拉拉。傅悉早年有过一段婚姻,前妻难产去世了。那女人是沙漠里长大的,性子泼辣,爱喝烈酒,怀孕后也照喝不误,几个月后终因子痫离世。当时傅悉被她支使出去办事,没能及时赶回,推开家门时,只看到她和没出世的孩子双双断了气。他当时长叹一声,连句话都说不费力。那时父母不帮衬,姐妹关系也疏远,最后是他独自安葬了那女人。
或许是这段过往,傅悉对霍俙卓已经算很好了,从不在乎她年纪大。只是生孩子的事,他原本考虑到霍俙卓的年龄,实在不敢让她冒险,可架不住她坚持,终究还是顺了她的意。
霍尘从中学时代就跟着姑妈生活,对姑父姑母的做法一直是支持的。她知道姑妈不会经营,公司困难时,霍俙卓甚至有过干脆丢下不管的冲动。可每次看到姑父姑母殷切的眼神,霍尘总下不了决心撒手,再想到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有公司在,一家人的收入才有保障。为了这个孩子,姑父这些年陪着姑妈四处奔波,太不容易了。
霍尘长叹一声,心里默念:先守着吧。等自己毕业了,全心投入,或许一切都会好转。
虽然这个想法,或许太过乐观。
十年后,她不仅没能守住姑父的公司,连自己的日子,也过得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