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尘踏上姑父傅悉家的前台台阶。她向来认为,家门口这九十九个台阶未免太多了些。
她姑父是工商管理专业毕业的,果然,他家在某些方面确实与众不同,让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女仆们个个身着玄色衣裳,身材纤细,腰间系着白围裙。霍尘刚进姑父家大门,贴身女仆便接过她脱下的风衣,拿去挂到了起居室的衣架上。即便是男主人归家,流程也是如此——傅悉太太特意吩咐过,傅悉回来后,脱下的外出衣物必须先送消毒室消毒,再换上居家衣裳才能进入内室;若是傅悉想抱他和霍俙卓生下的孩子,更是要全身消遍毒才能进育婴室。
霍尘是医学部的学生,女仆们显然对这位未来的白衣天使十分放心。她们接过霍尘的外套和小包,便让女主人的侄女径直走入内室。
霍尘将外套递给女仆,迈步上楼前,走廊上的女仆已悄悄跟上,亦步亦趋。不经意间,霍尘脚上的鞋子已被换过,从运动鞋换成了居家拖鞋,脚下踩着毛茸茸的波斯地毯。女仆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霍尘只觉得自己像是流水线上等待组装的物品,而女仆们便是流水线上的打码员工——她们都是经过规范培训的,所有动作必须符合要求才能上岗。霍尘也就坦然接受了这份服务,心想:姑父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把家庭打理得像旅馆一样,自己若是不接受服务,女仆们岂不是要失业了?
她轻轻笑了笑。
这些女仆都受过严格的职业培训,才正式上岗的。
至于主人在做什么,她们无权过问,甚至连斜视一眼都不行。个个面无表情地望着霍尘从面前经过,径直上楼而去。
楼上,项太太等几位贵妇正聚在一起,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霍尘猜想,她们的话题大概与姑父有关。太太们一听见霍尘回来的动静,个个都露出做贼心虚的样子,从傅家主妇的卧室里溜了出来。
霍尘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打量着这帮太太。
太太们个个衣着合体,唯独项太太穿了一件酒红色晚礼服——这般下摆拖地的高定服装,穿在美人身上是美人鱼,穿在项太太身上却像条死鱼。难怪霍尘会发笑,项太太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年轻时陪着丈夫吃苦打拼,打下江山后敛财无数,本想让后院太平一阵子,怎料这身晚礼服的长度与她的身高实在不符。霍尘暗自猜想,这想必是项先生送情人被拒收后,舍不得浪费,便“出口转内售”,拿来哄自家太太的。
霍尘倒吸一口凉气。她姑妈自从生下表弟傅影后,一向好好的,与姑父的感情也依旧浓情蜜意,两口子天天秀恩爱。可自从傅影出生后,这些太太们频繁来串门,霍俙卓就渐渐变了。
项太太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是市面上新款的女士兰草香香水。但霍尘在医学部解剖过不少尸体,闻多了福尔马林的气味,竟从这股香风过后,嗅出了香水瓶底残液混杂的其他异味。她不禁为这位夫人感到些许伤心,脸上却丝毫未露不妥。反倒是项太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自圆其说地找了个借口,匆匆溜走了。
其他几位太太见状,也纷纷告辞,从傅家走了出去。
女仆们拿着太太们的外套送出来时,霍尘吩咐道:“下回太太们来做客,我依旧表示欢迎。”
女仆将这话转达后,太太们个个无地自容,纷纷看向项太太。
项太太忙不迭地说道:“不了不了,我们约好的下周牌局也取消了。”她对着周围的阔太太们说完,保安便拉开了门,太太们连忙快步走出,各自去找自己的车子。
而室内,却渐渐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