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悉指尖摩挲着票根,漫不经心地问面前的景区工作人员:“上面住的是什么人?”对面的年轻男人叫白庄雄,是蝴蝶涧的攀岩教练,一张脸带着日晒雨淋的粗糙,笑起来却透着股憨直——算不上丑,倒像株在风里扎根的白杨树。
傅悉眉头微蹙,将票钱拍在桌上。碍于伯爵管家的身份,他向来对外人维持着体面的温和,可白庄雄显然没察觉这份疏离,自顾自地嘟囔着:“立秋就下雪,比往年早了足足七天!这天儿,真他娘的冷,冻得我骨头缝都疼!” 等他倒完苦水,傅悉顺手接过他递来的优惠券——下次来能免费攀岩。“白教练是东北人吧?”傅悉裹了裹风衣,“今天才零下十五度呢。” 汉子立马吹嘘起来,花里胡哨一通:“咱东北人最扛冻?可架不住体脂低啊!我干健身这行,身上没多少肉,天生单薄。” 傅悉没接话,只是望着他往攀岩场走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恍惚——十六年前,妮塔还在的时候,总笑他穿再厚也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叶子。如今她走了,连他身上的暖意也一并带走了。
“大叔,你没事吧?” 清脆的声音拉回思绪。傅悉刚离开白教练,便在丛湖边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篱笆院前。那间小屋太像他和妮塔在沙漠里住过的那间,土坯墙、木格窗,连屋檐下挂着的干果都如出一辙。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就那样站在门口,像尊被霜打透的雕像。
霍尘放学回来,看见门口杵着个陌生人,起初以为是要饭的,凑近了才发现是个清瘦却精神的长者,一袭风衣在风里猎猎作响,架着副眼镜,倒像个失意的大学教授。“教授?” 霍尘忽然表情一凛,语气恳切又急切,“我听人说您是留洋回来的李连结教授,长江四杰之一!可我没报您的留学班,也没报本博连读和长期研修班啊!做您学生还用预定吗?再说学校都说本部名额不够才招外校的,本部博士名额抢得那么凶……”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根本没给傅悉插话的机会。
他不是李连结,他是傅悉。可看着眼前这张鲜活的脸,他忽然想起了十六年前的女儿傅泉——如果泉儿还活着,该和这丫头差不多大了。伤感如潮水般漫上来,眼泪又一次滑落。霍尘看着这位“教授”突然泪流满面,心里暗忖:怕不是今年评正高职称落选了?她连忙挽住他的胳膊,把一杯奶茶递过去:“教授,您喝口奶茶暖暖身子。” 傅悉接过,低声说了句“很好”,便再无言语。
傍晚,霍尘的姑姑霍悕卓回来,看见门口的傅悉,随口问:“那来的要饭的?”
正屋里,傅悉率先开口,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霍悕卓女士,我是高三班的李连结教授,来家访的。”
霍悕卓愣了一下:“李连结教授?托您的福,我家这九只羊,我侄女总能数出十个来。”
“姑姑!” 霍尘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他不是李教授,是傅悉,特罗斯迷雾山庄的管家。”
霍悕卓这才闭了嘴。
临走时,傅悉看着霍尘,认真地说:“这孩子是可造之材,我愿意资助她读完大学。”
姑侄俩异口同声地拒绝:“不要。”
“我没有歹意,” 傅悉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湖,“她太像我的女儿了。”
“那您的女儿现在在哪?” 霍尘好奇地问。
傅悉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汹涌而出:“不在了,十六年前,她跟她妈妈一起走了,再也没回来。”
“喔。” 霍尘和霍悕卓对视一眼,脸上带着似懂非懂的茫然。
傅悉不想再谈下去——妻女皆亡的痛,不是外人能体会的。他转身离开,丛湖的晚风卷着寒意,吹得他单薄的身影愈发孤寂。
“我觉得这人对我们没安好心。” 霍悕卓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
霍尘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衣角:“说不定是看中我们家那九只羊了。”
后来,傅悉派来的人找到了她们,传话说:“带上东西跟我走,先生让你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别待在丛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