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审落幕,本真文脉的正统性尘埃落定,各族群剥离糟粕、共融传承的画卷渐次铺展,可霍尘深知,文脉救赎从不是一纸裁定便能圆满,藏在族群肌理里的陋习沉疴,才是阻碍文明归途的隐形荆棘。这份沉疴,在楼亚垌所属的大凉山义族聚居地尤为深重,直到几位义族老乡的现身,那些被掩盖的苦难与裂痕,才真正袒露在众人眼前。
廷审结束后第三日,霍尘带着文脉拓印手册前往义族聚居地,计划推进本真文脉的深度落地,刚走到村口,便被几位面色憔悴的村民拦住。为首的汉子名叫阿古拉,约莫四十岁年纪,衣衫破旧不堪,眼底布满红血丝,身形瘦削得只剩一把骨头,神情里满是绝望与恳切:“霍老师,您救救我们族群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快撑不下去了……”
他身后跟着几位老乡,有年迈的妇人抱着瘦弱的孩童默默垂泪,有中年男子低头叹气,满脸麻木,每个人身上都透着被苦难磋磨的疲惫。霍尘心头一沉,连忙引着众人到临时搭建的文脉传习点坐下,温声问道:“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古拉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是山里的赤茎草,我们族里好多男人都染上了嚼食它的习惯,毁了家,也毁了人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老乡们纷纷红了眼眶,年迈的玛嬷抱着怀里面黄肌瘦的孙儿,泪水顺着皱纹滑落:“这草长得邪性,暗红的叶子,闻着有股怪香,早年祖辈说嚼了能提神抗饿,山里劳作累了嚼一点管用,可谁知道这东西越嚼越上瘾,嚼了就浑身亢奋,啥活都不想干,没了就浑身难受,暴躁得像疯了一样。”
阿古拉接过话头,语气沉重地诉说着赤茎草带来的苦难:“族里的男人,大多都沾了这东西,一开始只是偶尔嚼一点,后来越来越离不开,家里的粮食、牲畜,甚至值钱的家当,都被拿去换赤茎草了。男人嚼得神志不清,整日浑浑噩噩,别说下地劳作,连家里的孩子都不管不顾,所有的重担全压在女人身上。地里的庄稼荒了,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穷,女人熬不住这份苦,有的跑了,有的被逼得没了活路,好多娃就这样没了娘,跟着老人啃粗粮,饿得上不了学,瘦得只剩皮包骨。”
他指着身旁一个沉默的汉子:“他叫阿木,以前家里日子还算安稳,自从嚼上赤茎草,把家里的牛和耕地都卖了换草,媳妇劝他戒,他就动手打人,媳妇受不了,扔下三岁的娃走了,现在他自己嚼得身子垮了,娃跟着奶奶受苦,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阿木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沙哑:“我后悔啊,可戒不掉,一难受起来就控制不住自己,害了媳妇,害了娃……”
霍尘听得心头泛酸,指尖发凉。她终于明白,义族女性的沉重负担,不仅源于传统性别桎梏,更源于赤茎草陋习带来的家庭崩塌;族群的涣散,也不止是特权秩序的禁锢,更是陋习侵蚀下人性的沉沦。这赤茎草嚼食陋习,早已成了义族文脉里最深的糟粕毒瘤,它扭曲人心,摧毁家庭,让先民传承的责任与温情荡然无存,制造出无数破碎的家庭与迷茫的灵魂,这正是文明记忆里最痛的裂痕,也是归途路上最难跨越的阻碍。
而楼亚垌对此并非不知,只是这陋习恰好契合他的统治需求——男人们沉迷赤茎草,神志昏沉,便无心关注文脉真相,更无力反抗他的特权管控;女性被生计压垮,自顾不暇,也难以挣脱桎梏,整个族群涣散无力,他的土司权威便能稳稳维系。即便有人察觉不妥,也因陋习根深蒂固,加上楼亚垌的刻意漠视,始终无法摆脱,只能在苦难里沉沦。
“霍老师,您传播的本真文脉里,说先民互帮互助,珍视家人,我们也想过安稳日子,可这赤茎草缠得人脱不了身,族里没人能救我们,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们戒掉这东西,救救娃们,救救我们族群啊?”阿古拉满眼期盼地望着霍尘,语气里满是哀求。
霍尘望着众人绝望又恳切的眼神,心底的使命感愈发强烈。她是文明拓印人,本真文脉的核心从不是冰冷的典籍与规矩,而是唤醒人类心底的温情与责任,救赎沉沦的人性,修复破碎的家庭,这才是修复文明记忆裂痕、奔赴归途的根本。此刻的心理干预,早已不是简单的疏导,而是融入本真文脉的救赎行动,是文明拓印最鲜活的落地。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向众人:“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帮大家戒掉陋习,找回本心,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把先民的温情与责任传承下去。”
当天下午,霍尘便紧急联系罗秀与成教授,告知义族赤茎草陋习的现状与危害,商议救赎方案。成教授立刻带队前往大凉山深谷,勘察赤茎草的生长特性,研究其成瘾原理,试图从根源寻找戒断辅助方法;罗秀则加急制作戒断引导影像,融入义族先民珍视家庭、携手劳作的本真场景,搭配温和的心理疏导话术,弱化戒断痛苦带来的抵触情绪。
霍尘则留在义族聚居地,率先组建戒断互助小组,将成瘾的族人集中安置,分批次开展心理干预与文脉浸润。她没有一味强制戒断,而是先以老乡们的苦难经历为切入点,让成瘾者直面自己带给家人的伤害——她把失去母亲的孩童带到众人面前,孩子们怯生生的眼神与稚嫩的呼唤,像重锤敲在每个成瘾者心上;她让家人们诉说内心的苦楚与期盼,那些压抑的泪水与恳切的话语,渐渐唤醒成瘾者心底沉睡的人性。
随后,霍尘开始融入本真文脉进行引导,给他们讲义族先民携手抵御天灾、共同抚育后代的故事,讲先民对家庭的珍视与对族群的责任,让他们在文脉传承中找回本心。她带着他们学习先民的耕作技艺,在劳作中转移注意力,感受汗水带来的踏实感;组织他们参与亲子互动,让父亲们陪伴孩子玩耍、学习,重拾亲情的温暖。
戒断过程异常艰难,不少人因毒瘾发作痛苦不堪,暴躁嘶吼,甚至想要逃跑。霍尘始终耐心陪伴,带着互助小组的人轮流看护,用温和的话语安抚,用文脉故事唤醒他们的意志力,成教授团队也及时带来研制的辅助草药,缓解他们的戒断反应。罗秀制作的引导影像每日循环播放,画面里先民和睦的家庭场景与族群共融的温情画面,一点点消融着他们心底的浮躁与沉沦。
过程中,也有少数成瘾者意志薄弱,反复沉沦,甚至受到族里顽固派的暗中蛊惑,想要放弃戒断。霍尘便让戒断成功的族人分享经验,用真实的改变打动他们;同时联合族群里思想开明的长老,严厉制止顽固派的干扰,重申本真文脉的传承理念,强化族群的救赎共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戒断互助小组里的变化渐渐显现。阿木不再暴躁颓废,开始主动帮着干活,空闲时便陪着孩子读书玩耍,眼神里渐渐有了光彩;阿古拉戒掉陋习后,浑身充满干劲,带着族人开垦荒地,种植庄稼,家里的日子渐渐有了起色;越来越多的成瘾者摆脱了赤茎草的控制,重拾家庭责任,族群里的烟火气渐渐浓郁起来。
那些曾经弃家离去的女性,听闻族群的变化与男人们的转变后,有不少人选择回来,破碎的家庭渐渐重组,孩子们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义族聚居地再也不见往日的涣散与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互帮互助的温情与踏实劳作的生机,先民传承的责任、温情与坚守,这些本真内核,正一点点融入族人的血脉,修复着被陋习侵蚀的文明记忆裂痕。
霍尘站在田埂上,望着族人携手耕作的身影,看着孩子们在文脉传习点认真学习的模样,眼底泛起温润的光。文明拓印从不是纸上谈兵,而是走进族群的苦难,救赎沉沦的人性;归途也从不是遥远的追寻,而是在修复每一道裂痕、温暖每一颗心灵的过程中,一步步抵达。赤茎草的陋习虽已渐退,但文明救赎的征程仍在继续,唯有坚守本真,唤醒人性,才能让文脉根脉愈发坚韧,让归途之路愈发通畅,让文明的微光,照亮每一寸被苦难浸染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