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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阁内,窗棂间筛下的光柱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朱元璋端坐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的奏疏堆叠如山。他目光扫过朱标呈上的几份奏疏,指节在硬木桌沿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笃、笃、笃,每一声都沉沉落在朱标心弦之上。

“凤阳案,你判得轻了。”朱元璋抬起眼,目光如古井寒潭,深不见底,“李亨,一个七品县令,贪墨赈灾粮款,致使灾民流离,易子而食——你只判他流徙三千里?”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都如裹着冰棱,在暖阁里激起一股无形的寒意。

朱标脊背挺直,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父皇容禀。李亨有罪,罪证确凿。然儿臣亲审此案,细查之下,李亨为官二十载,唯此一次大恶。其贪墨所得,多半用于填补其前任遗留的巨额亏空,彼时凤阳府库早已空空如也,他若不以此非常之法,灾情立时爆发,死伤恐百倍于当下。其本人所得,不过十之一二,亦用于接济更贫苦的族亲,并非全入私囊。其妻在堂上哭诉,其子尚在襁褓……”朱标顿了一下,声音清晰而沉稳,“律法森严,亦当参详人情,体察实情。儿臣以为,判其流徙,家产尽数充公赔偿灾民,其罪已彰,其情可悯,亦可警醒后来者:法虽无情,然为官者,当知‘不忍人之心’乃立身之始。”

朱元璋眼神微动,那敲击桌沿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却并未立刻言语。

朱标心知父亲未置可否,便继续往下奏报:“至于设立巡按御史一事,儿臣以为,此乃整肃地方、通联上下之要务。前元之弊,地方官吏往往欺上瞒下,天听闭塞,民情难达天听。我朝新立,正当广布耳目,使朝廷如臂使指,直抵州县。此辈御史,位卑而权重,代天子巡狩,专司纠劾不法,查访民隐,岁末回京述职,其奏报不经部院,直呈御前。如此,则地方官必凛然生畏,不敢轻易懈怠贪墨,朝廷耳目亦不致为层层衙门所蔽塞。”

朱元璋盯着朱标,目光锐利如刀:“位卑权重?标儿,你可知此辈一旦离了京师,天高皇帝远,他们自身便是最大的贪墨渊薮?前元‘廉访司’之祸,殷鉴不远!权柄授人,犹如放虎出柙。你如何确保这些‘耳目’不变成咬噬朝廷根基的蛀虫?”

“儿臣思虑及此,已在条陈细则之中。”朱标早有准备,从容应对,“其一,巡按任期一年,不得连任,且不得巡按本籍及邻近州县,以防盘根错节。其二,其随员由都察院统一选派、轮换,不得自行招募亲信。其三,也是至要一条,”他加重了语气,“所有巡按御史,其家眷须留居京师。其在外言行功过,与其家眷荣辱一体相连。儿臣以为,人伦亲情,乃天然之缰绳,比律法条文更能勒住心中猛虎。”

“家眷留京?”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那份长久以来的凝重似乎被这新奇而狠准的构想撬动了一丝缝隙。他沉默了,手指不再敲击,而是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精致的龙纹刺绣,目光投向暖阁角落的阴影处,仿佛在掂量这无形的缰绳,其坚韧与力量究竟几何。殿内一时寂然,只闻铜壶滴漏清晰而单调的滴答声,时间在这无声的权衡中悄然流逝。

朱标心中微定,知晓这关键的一步已让父亲开始认真思量。他趁势将另一份奏疏向前轻轻推了推:“父皇,这是儿臣与户部反复核计后,拟定的今岁江浙、湖广受灾州县的赋税减免细则。所列州县,皆遭水患虫灾,田亩减产过半,百姓流徙之状,儿臣遣人亲往勘察,绘图记录在此。”他随即奉上一卷画轴。

朱元璋接过展开。那并非工笔细描的山水,而是以粗粝墨线勾勒出的流民图景:衣衫褴褛的妇孺蜷缩在断壁残垣之下,枯瘦如柴的老者拄着木棍,茫然望天,龟裂的土地上倒毙着牲畜的骸骨……一笔一划,饱蘸墨汁,沉重得几乎要透出纸背,无声诉说着千里之外的哀鸿遍野。朱元璋的目光在那画上停留良久,指尖抚过一道象征田埂的焦墨线条,那线条冷硬粗粝,刮得指腹微微生疼。

“父皇,”朱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恳切,“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今江南膏腴之地,竟有此惨状。若强征赋税,无异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非但税赋难足,更恐激起民变,动摇国本。恳请父皇恩准,暂免其赋税,并拨发官仓存粮,以工代赈,助其疏浚河道,重修堤坝,恢复生产。眼前虽失小利,来年税赋,或可倍之。此乃‘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的道理。”

朱元璋合上画轴,那粗粝的墨痕似乎还残留在眼底。他抬眼看向儿子,朱标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关切,那是未经太多风霜摧折的赤诚。朱元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他未置可否,只将那减免赋税的奏疏拿在手中掂了掂,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无声的动作,在朱标看来,已是莫大的松动。他暗自松了口气,心知最难的一关或许正在过去。

然而,朱元璋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冷硬:“老五那小子,听说你准了他所请,拨付钱粮,在开封府内设‘惠民药局’?还要修撰什么《救荒本草》?”

朱标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是,父皇。五弟心性纯善,酷爱医道。他言及封地内疾疫时有流行,民间缺医少药,庸医误人乃至巫蛊横行之事屡见不鲜。故请设药局,延请良医,平价或施药于贫苦百姓,并组织医官编纂此本草书,专录荒年可食、可药之草木根茎,以济民生。儿臣以为,此举耗资有限,却惠及万民,彰显皇家仁德,于社稷有益无害,故……”

“有益无害?”朱元璋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标儿,你是太子,是大明未来的天子!你可知这天下藩王有多少?今日老五可以‘惠民’之名请设药局、修撰药书,明日其他藩王便可效仿,以‘济民’之名索要钱粮兵甲,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藩王,乃国之屏藩,亦为国之隐患,安守封地,谨守臣节,不逾矩,便是本分,弄这些收买人心、邀名沽誉的花哨把戏,意欲何为?”他目光如炬,直刺朱标,那里面翻涌着帝王对权力旁落最本能的警惕与冰冷的审视。

朱标被父亲骤然爆发的怒气震慑,但想到朱橚那双谈及药草时熠熠生辉、毫无杂质的眼睛,胸中一股暖流夹杂着倔强涌了上来。他撩开袍服前襟,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

“父皇!”朱标抬起头,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片坦荡的赤诚与恳切,“儿臣深知父皇深虑,时刻警惕,皆为江山永固,社稷安稳。然五弟之心,天日可鉴!他绝非有丝毫邀名沽誉、收买人心之念!父皇,”朱标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动情,“五弟禀性,父皇难道不知?他自幼便与刀剑弓马无缘,只痴迷于草木金石,常言‘一株草药活一人,胜造浮屠’。此乃其天性,亦是其仁心!父皇教导儿臣以仁德治天下,五弟此举,不正是将皇家仁德泽被于民,使万民感念天家恩德,归心于朝廷吗?若因猜疑而扼杀此仁善之举,寒了手足之心,亦冷了天下望治之民的热肠,岂非与‘仁德’之本意相悖?”他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坚硬的地面,“儿臣以储君之位担保,五弟绝无异心!此举若生弊端,儿臣愿一力承担!”

暖阁内陷入一片死寂。滴漏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滴水珠坠落的轻响,都像敲打在紧绷的心弦上。朱标跪伏在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他等待着,等待着父亲雷霆般的裁决,或是更为冰冷的斥责。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淌,仿佛凝固的金砖都沁出了寒意。终于,上方传来一声极长、极缓的吐息。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了方才的雷霆之怒,却沉淀下一种更为复杂、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沉重:“承担?标儿,你拿什么承担?储君之位?”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在冰水里淬过,“你可知,这位置本身,就是悬在你头顶的利剑?古往今来,太子……善终者几何?”

朱标愕然抬头,对上父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方才据理力争的勇气,在那深渊般的眼神注视下,仿佛被瞬间抽空,只余下彻骨的寒意与茫然。

朱元璋看着儿子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骤然涌起的惊悸,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痛楚与疲惫。他没有再训斥,只是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透窗而入的斜阳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跪在地上的朱标完全笼罩。他绕过御案,走到朱标面前,脚步沉缓,踏在金砖上几无声息,却带着千钧之力。

“起来。”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朱标依言站起,垂手肃立,心头依旧被父亲那句“善终者几何”的阴霾沉沉压住。

朱元璋并未看他,目光投向暖阁一侧那扇巨大的紫檀木嵌螺钿屏风,屏风上精雕细琢着万里江山图。他沉默地踱步过去,负手而立,背影对着朱标,仿佛在凝视那屏风上的山川河流。

“你方才所言,减免赋税,体恤民艰,是仁。”朱元璋的声音在空旷的暖阁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准允老五设药局、修本草,亦是仁。这份仁心,标儿,为父心中……甚慰。”他微微侧过头,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刚硬侧脸的轮廓,那线条似乎也在这一刻柔和了一瞬。

朱标心头猛地一热,然而,朱元璋接下来的话,却将这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然则,治国驭下,仅凭一个‘仁’字,远远不够!”他倏然转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直射朱标,那眼神里再无丝毫暖意,只剩下属于开国雄主的铁血与冷酷,“仁厚是德,是立身之本!但驭下,需有霹雳手段!需有刮骨疗毒的狠心!需有壮士断腕的决绝!”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朱标,无形的威压如山岳般迫来:“你可知,就在你为那凤阳县令李亨求情,言其‘情有可悯’之时,都察院已收到密报,其在流徙途中,竟敢公然散布怨怼之语,诽谤朝廷,甚至妄言天命!此等不知悔改、心怀怨望之徒,岂可再留?”

朱标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李亨他…”那个在堂上痛哭流涕、深悔罪责的面孔在他脑中闪过。

“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岂是你一眼便能看透?”朱元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寒,“还有你方才所提巡按御史一事,构想虽巧,然人心叵测,那些‘位卑权重’之人,一旦离京,你如何确保其家眷在京的‘缰绳’,真能勒住他们在外贪腐索贿、结交地方、培植党羽的野心?一旦他们彼此勾连,结党营私,这遍布天下的‘耳目’,顷刻间便可成为勒死朝廷的绞索!”

“至于老五……”朱元璋的声音略微缓和,但依旧带着不容动摇的威严,“他心性纯良,朕知。设药局,编药书,其志可嘉。然规矩便是规矩!藩王行事,必须恪守朝廷法度,不可擅专!”他看着朱标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和那一丝为朱橚的担忧,话锋一转,“此事,朕准了。”

朱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朱元璋竖起一根手指,目光如炬,“其一,开封府‘惠民药局’所有开支用度、人员委派、药方刊行,须经河南布政使司审核,报备户部、太医院,最终由你东宫詹事府核准方可施行!绝不可由老五一人独断!其二,《救荒本草》编撰,可着其主持,然书成之后,内容须经翰林院、太医院详加审定,确认无误,再由朝廷颁行天下!非为私着,乃朝廷德政!其三,药局事务,老五可参与,可建言,然具体运作,须由朝廷委派之官员主理!他只需做个‘善心’的藩王即可,不可沾染实权!”

朱元璋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刻在暖阁的空气里。朱标怔怔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父亲准允了,这无疑是巨大的让步,是对他和朱橚“仁心”的认可。然而,那一道道严密的审核、报备、核准的指令,如同无形的金锁玉枷,将朱橚那份纯粹的善举牢牢框定在朝廷法度与权力监控的牢笼之中。这不再是纯粹的“惠民”,更是被纳入帝国运转机器中的一颗螺丝。仁心仍在,却已被权力的铁律重新锻造。

“标儿,”朱元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走到朱标面前,伸手按住了儿子尚且单薄的肩膀。那手掌宽厚、粗糙,布满常年握刀和批阅奏章留下的硬茧,传递过来的力量沉重如山岳,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热,“记住为父今日之言:为君者,心要仁,如天覆地载,泽被苍生。然手要狠!要稳!要准!菩萨心肠,须配以雷霆手段!这龙椅之上,”他另一只手缓缓指向那置于丹陛之上的御座,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血腥与沧桑,“垫着的不是锦绣,是累累白骨!坐上去,就要有坐稳的能耐!要有洞悉人心鬼蜮的眼力,要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更要时刻谨记,权柄,永远只能握在自己手中!一丝一毫,都不可假手于人,更不可使其——旁落!”

“旁落”二字,朱元璋咬得极重,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森然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警告,重重砸在朱标心上。朱标只觉得肩头那只手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而父亲话语中那沉甸甸的、浸透了血腥与权谋的帝王心术,更让他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震颤和前所未有的寒冷。他仿佛看到那金灿灿的龙椅之下,无数模糊的阴影在无声地呐喊、挣扎、湮灭。

就在这时,暖阁通往寝殿的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温和而略带沙哑的女声带着笑意传来:“重八,标儿,你们爷俩躲在这里说什么体己话呢?说了这大半晌,茶都凉透了。”只见马皇后披着一件家常的云锦外袍,由两名宫女虚扶着,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她气色比前些时日好了许多,脸颊虽仍清瘦,却有了些红润的光泽,眼神温润,带着看透一切的慈和与通达。

朱元璋脸上那副帝王独有的冷硬与威严,在看到马皇后的瞬间,如同春阳融雪般迅速消融。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按在朱标肩头的手,快步迎了上去,动作快得与他的年纪和身份都有些不相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轻松:“妹子!你怎么出来了?外头有风,快进去!”他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搀扶。

马皇后却笑着轻轻拂开他的手:“躺久了骨头都软了,出来走走,透透气。远远就听见你在这儿训儿子,声音隔着几道门都听得真真儿的。”她目光转向朱标,带着了然与安抚,“标儿,你父皇也是为你好,为这江山好。他那些话,听着不中听,可都是金玉良言,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用血泪换来的教训。你要往心里去,好好琢磨。”

朱标连忙躬身行礼:“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谨记。”看着母亲温和的笑脸,听着她如春风化雨般的话语,方才被父亲那番冰冷沉重的帝王心术所笼罩的窒息感,才稍稍得以缓解。母亲的出现,如同一道温暖的屏障,暂时隔开了那令人心悸的权柄寒光。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马皇后笑着摆摆手,“重八,你那些吓唬人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吧?我让尚膳监熬了参汤,正好你们爷俩都喝一碗,定定神。”她说着,目光柔和地在朱元璋和朱标脸上流转,那眼神仿佛能抚平一切棱角和沟壑,“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弄得跟升堂问案似的。”

朱元璋看着妻子温婉的笑颜,又瞥了一眼垂首恭立的儿子,紧绷的面部线条彻底松弛下来,甚至罕见地露出一丝近乎于“讪讪”的神情,低声嘟囔了一句:“哪是吓唬……都是正理……”但这辩白在马皇后含笑的注视下,显得毫无分量。

“走吧,标儿。”朱元璋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但那威严之下,似乎也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父亲的温度。他率先迈步,走向寝殿方向。朱标连忙跟上,心中百感交集。父亲那番冰冷彻骨的帝王训诫犹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而母亲温柔的斡旋,又如同寒夜中一豆微弱的灯火,让他看到了人性中残存的暖意。这冰与火交织的复杂感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马皇后寝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清苦的药香,与角落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沉水香气息交织在一起。三人围坐在一张铺设着锦垫的紫檀圆桌旁。宫女轻手轻脚地奉上三盏温热的参汤,白瓷碗中汤色清亮,几片参片沉浮其间。

朱元璋端起碗,吹了吹热气,目光却落在朱标身上,语气已不复暖阁中的凌厉,但仍带着惯有的直接:“标儿,你今日所奏之事,凤阳案、巡按之制、减免赋税……准了。按你拟的条陈办。老五那边,”他顿了顿,看到朱标立刻紧张起来的神情,才接着道,“也按朕方才说的章程办。让他好生去做,莫要辜负了这份善心,更要守好规矩!”

巨大的惊喜如同暖流瞬间涌遍朱标全身,他几乎要立刻起身拜谢。然而,朱元璋紧接着的话,又像一盆冷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但是,”朱元璋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如鹰隼盯住猎物,“李亨之事,你亲自去办!查明其沿途怨望之言是否属实!若属实——”他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决绝,“立斩!无需再奏!朕要看到他的首级!这便是为君者该有的决断!这便是‘霹雳手段’!你可明白?”

朱标端着参汤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汤汁险些泼洒出来。他紧紧握住碗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稳住。父亲的目光如冰冷的铁钳,牢牢锁住他,不容他有丝毫退缩。那“立斩”、“首级”的字眼,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粗暴地撕开了“仁德”温情脉脉的面纱。他感到胃里一阵翻搅,方才那点因父亲允准而生的喜悦,被这残酷的“作业”击得粉碎。他强迫自己迎上父亲的目光,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发出声音:“儿臣……明白。”声音干涩沙哑。

“明白就好。”朱元璋这才收回那迫人的视线,端起自己面前的参汤,缓缓啜饮了一口。寝殿内一时只剩下轻微的碗盏碰触声和汤匙搅动的微响。药香氤氲,气氛却显得异常凝滞。

马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轻轻放下自己的汤碗,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温和地扫过丈夫和儿子,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与包容:“重八啊,你那些‘霹雳手段’,该教的也教了。孩子还年轻,总得让他慢慢体悟,一步步走稳当。”她转向朱标,眼神充满了鼓励和信任,“标儿,你父皇信你,才把这些担子交给你。按你的心思去做,但也要记着你父皇的叮嘱。仁心要有,担当更要有。遇事多思量,拿不准的,再来问你父皇便是。一家人,心总归是在一处的。”

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奇异的抚慰力量,像一双温柔的手,试图弥合父子之间那道因权力理念而生的冰冷裂痕。朱元璋没有反驳,只是闷头又喝了一口参汤。朱标胸中那股翻腾的浊气,在母亲温润的目光注视下,也渐渐平复了一些。他低声道:“谢母后教诲,儿臣谨记。”

朱元璋没有再多言政事,只是询问了马皇后的饮食和服药情况,语气是难得的温和细致。朱标也收敛心神,陪着父母说些家常闲话。

宫灯次第燃起,橘黄的光晕透过精致的宫纱灯罩,将寝殿内渲染得温暖而朦胧。朱标起身告退。

穿过几重宫门,走出坤宁宫那肃穆而温暖的区域,步入通往东宫的回廊。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按在左胸的位置。隔着厚实的亲王常服,他仿佛能触摸到自己那颗在胸腔里急促跳动的心脏。那心跳带着年轻人的热血,也带着被父亲那番话深深刺入的寒意和迷茫。这初尝权力滋味的太子,并非他想象中挥洒理想、布施仁政的坦途,而更像是一座危机四伏、遍布暗礁的孤峰。父亲在峰顶冷冷注视,告诉他登顶的路径沾满鲜血;而母亲则在半山腰,用温情的目光为他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告诉他莫忘来路,莫失本心。

一阵夜风穿廊而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宫灯剧烈摇晃,光影乱舞。朱标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袍服。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回廊外深沉无垠的夜空。高大的飞檐在墨蓝天幕上勾勒出狰狞而沉默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这宫阙万重,金瓦红墙,每一块砖石之下,是否都浸透了无声的倾轧与血腥?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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