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分钟,一阵刺耳的鬼火摩托引擎声撕裂空气,粗暴地碾碎店内的死寂。
陆万龙嘴里的“升哥”,一个剃着青皮、满脸横肉的壮汉,领着三个戾气冲天的小弟冲进店里。
“龙少!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你?”升哥目光像淬毒刀子,在店里凶狠扫射。
三个小弟默契散开,隐隐堵住门口和柜台旁的通道,店里看热闹的学生和家长吓得拼命往角落里缩。
陆万龙如同见到亲爹,腰板瞬间挺得溜直,脸上的怨毒和得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一个箭步冲到升哥面前,唾沫星子横飞地指向铁柱:“升哥!就是他!张铁柱这傻x!刚才差点把我推死!我说我是彪哥的人,他还敢骂我是疯狗,压根儿没把彪哥放眼里。”
“你看我老婆的脸...”陆万龙粗暴地将躲在自己身后、脸颊红肿未消的李小曼拽到前头,“都是这傻子害的!”
这番颠倒黑白、火上浇油的告状,连店里的导购都听得直皱眉。
李小曼被拽得一个趔趄,顾不上脸上的火辣和心里的屈辱,强挤出最妩媚的笑容,扭着水蛇腰凑到升哥另一侧,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哭腔:
“升哥~升哥您别生气!张铁柱他...他脑袋以前受过伤,有时候拎不清!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求您了升哥...”
她一边说着求情的话,一边身体几乎要贴上升哥的胳膊,那刻意散发出的媚态和哀求,引得升哥身后的小弟都多看了几眼。
李小曼此刻只求铁柱能逃过这一劫,至于自己姿态如何卑微,脸面又往哪搁,她已经顾不上了。
陆万龙眼见自己老婆为了帮铁柱,竟这般低三下四地讨好升哥,心头的邪火“噌噌”直冒顶梁门!可在升哥面前,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狠狠压下这口恶气,盘算着晚上回去怎么收拾这贱人。
升哥被李小曼的香水味和刻意亲近弄得心痒痒,刚想挥手把她搡开,顺带好好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傻子”。
然而,当他顺着陆万龙的手指,目光越过李小曼,落到一直静静站在柜台边、仿佛置身事外的铁柱脸上时。
时间,仿佛在升哥身上凝固。
他脸上那股子凶狠跋扈的痞气,“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杀...杀神...”升哥的脸色瞬间由红变白,又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没错,升哥就是在网吧被铁柱揍的其中有一混混,也是唯一还能出来嚣张的。
李小曼还在搔首弄姿地哀求,压根没察觉升哥的剧变。陆万龙正得意地等着看铁柱被打成死狗,却发现升哥不但没动手,整个人反倒像打摆子似的抖了起来!
“升哥?您...您这是...”陆万龙彻底懵逼。
升哥一个激灵,猛地甩开李小曼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力道之大,差点把李小曼带倒。
他看都没看陆万龙和李小曼一眼,对着铁柱的方向,几乎是九十度躬下了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对...对不起!我们走错地方了!打扰了!您忙!您忙!”
话音未落,升哥猛地转身,对着三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小弟低吼一声:“走!”
彪哥可是严令声明:现在是关键时期,所有人不能惹事,尤其是不能招惹桃源村傻子。他陈升再厉害,也不敢违令行事。
四个人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撞开门口的人,狼狈不堪地冲出手机店,骑上摩托轰鸣着逃窜,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手机店里死一片寂静,只剩下摩托远去的噪音在回荡。
陆万龙和李小曼彻底僵成两根木头桩子。
陆万龙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褪去,就死死冻结在惊愕与难以置信中,嘴巴张得能吞进一个鹅蛋。
升哥...彪哥手下的得力干将升哥...竟然被张铁柱吓跑?还那么狼狈?这怎么可能?
李小曼更是彻底呆滞,那刻意堆砌的媚态还僵在脸上,眼神却空洞失焦。
她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铁柱,再摸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
一股荒诞至极的感觉将她淹没。
柱子...他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虽然同在新阳镇,但为了避嫌,李小曼从没主动打听过铁柱的消息。
她只知道,五年前,这位曾让所有老师骄傲的天才,在大学里为了个女人,被人开瓢打傻。
就在这对男女被极致的懵逼和震撼冲击得大脑宕机时,一阵沉稳急促的脚步声从店外传来。
一个穿着名牌poLo衫、微胖的中年男人,在两名眼神锐利的随从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正是“志伟通讯”的老板——王志伟。
王志伟刚接到店员带着哭腔的电话,听说有人抬出丧彪的名头要在他店里闹事,立刻撂下其他店的事赶了过来。
一进门,目光瞬间扫过全场:掠过惊魂未定的导购、缩在角落的顾客,脸上还带着茫然和惊恐的陆万龙和李小曼。
王志伟根本懒得理会这两人是何方神圣,目光直接越过他们,投向柜台边那个穿着朴素、拿着旧老人机的身影——张铁柱。
就在陆万龙和李小曼以为王志伟要雷霆震怒、拿他们开刀时,王志伟脸上的寒霜瞬间融化,甚至堆起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他三步并作两步,完全无视了呆滞的陆万龙,直接走到铁柱面前,姿态放得极低:“哎呀,神医。您来店里怎么不打声招呼啊...”
王志伟虽然没跟铁柱说过自己在镇上都有什么产业,但从‘志伟通讯’这个店名。他料想铁柱应该能猜到是他的。
铁柱咧嘴一笑:“王二哥太客气了。我就来买两部手机,没想惊动你。”
王志伟立刻狠狠剜那导购一眼,吓得导购一哆嗦,“神医要的手机呢?还不快拿过来!”
有了老板撑腰,导购哪还管什么“彪哥”,赶紧把刚才放回柜台的两部崭新苹果手机捧出来,恭敬地递到铁柱手上。
铁柱接过手机,顺手把崭新银行卡递给导购。
“哎呀!神医您这不是打兄弟我的脸嘛!”王志伟连忙拦住,一把推开银行卡,“您都叫我一声哥了,当哥的还能收您两部手机钱?”
旁边目睹一切的陆万龙,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铁柱不是傻子吗?怎么黑道大哥怕他怕得要死,白道老板对他恭敬如神?
陆万龙可不像李小曼,他这些年可一直把铁柱当情敌,年年悄悄打听铁柱近况...
“柱...柱子...”李小曼松开有些站不稳的陆万龙,对着铁柱低声说:“我们班主任,陆金华老师...得了怪病...怕是时日无多...今晚咱们同学刚好聚集新阳饭店,跟老师吃一顿饭...”
李小曼知道,铁柱从不跟同学老师联系。但她更清楚,铁柱是陆陆老师的得意门生。当年铁柱出事,陆老师气得直跺脚,逢人便念叨:“多好的苗子啊...怎么就...唉!”
要是陆老师临走前,能见铁柱一面,知道他不傻了,想必也能走得安心些吧。
“陆老师?”铁柱眼眶骤然一红。他是个孤儿,初中三年,陆金华于他,是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更像父亲!
“他...才刚六十吧...怎么...”铁柱的声音带着哽咽。
角落里,陆万龙吓得浑身筛糠,大气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婆跟老情人“叙旧”。
“得病了...你去看看吧...”李小曼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
“好,我跟你们去。”铁柱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得了仙家传承,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走向末路?
“王二哥,我还有事。你不收钱我也不矫情了。等我办好卡给你短信,有事你随时招呼。”
铁柱说完,头也不回地跨出店门,背影转眼就融入街面的人流里。
“走...走啊!还愣着干嘛!赶紧追上你老情人。”陆万龙终于从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中挣脱,声音嘶哑地推了李小曼一把。
他望着玻璃门外渐渐消失的铁柱背影,心中充满屈辱和怨恨。
“一个傻子也想上桌吃饭?行!老子今晚就让你在老师同学面前,把脸皮丢进茅坑里!让你在新阳镇活成个笑话!”
陈升怕铁柱?他陆万龙可不怕!他爹是这新阳镇镇长!跟地头蛇丧彪暗地里可是好兄弟。
在这新阳镇巴掌大的地盘上,他陆万龙横着走竖着爬,丧彪会管?镇子一把手宋友文他又敢放个屁?
李小曼被推得一个趔趄,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烂泥般瘫软、却依旧面目狰狞的丈夫。
她咬着下唇,最终还是弯下腰,费力地架起陆万龙沉重的身体,朝着铁柱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