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四,中元节,民间也叫鬼节。
地官赦罪,鬼门大开。
各地习俗或有不同,但在西南山区的桃源村,这天特别隆重。
家家户户杀鸡宰鸭,备好丰盛祭品,摆在堂屋供桌上,敬奉祖先。等到天黑,人们还要在屋外空地密密麻麻插上香烛,焚烧成堆纸钱。那袅袅青烟,带着活人对逝者的念想。
铁柱今天不做生意。天刚麻麻亮,刘秀英家灶房就冒出炊烟,锅碗瓢盆叮当响。刘秀英、杨雪莲、白洁三个女人在里面忙得团团转,各自准备祭奠的东西。
白素华得在自己家忙活,白进那小子在铁根家通宵打pS4,两人都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到院子里。
早上七点,铁柱下楼,走进临时当诊所的屋子。摊开厚厚一沓粗糙白纸,提起毛笔,开始写西南特有的“烧包”。
所谓“烧包”,就是工工整整在白纸上写下逝去亲人的名字和生辰祭日,然后用纸钱包好,留着晚上烧。算是给阴间亲人专门准备的“红包”。
铁柱要祭奠的人不少。除了张家祖宗,还有没见过面的爷爷奶奶、记忆模糊的爹娘……笔尖划过白纸,那些埋了很久的思念也跟着翻腾起来。
他这会儿终于明白周家兄弟为啥对“续香火”那么执拗。在这片土地上,若没有血脉绵延,逢年过节,黄土下那些先人,怕是真的孤零零,没人惦记。
早上九点,铝合金院门被拍得“哐哐”响。
“雪莲!柱子!跟我回家过节!”门外,杨建国扯着嗓子喊。
杨雪莲听见跑去开门。铁柱拿着厚厚一摞写好的烧包走进灶房,递给忙活的刘秀英:“秀英嫂,这些是写给有福哥的。”
“柱子...谢谢你...”刘秀英接过烧包,眼圈唰地红透,声音带着哽咽。她是个重情义的人,虽说现在跟铁柱,心里从来没忘死去的丈夫张有福,更是真心实意把张有福的老娘三奶当亲娘一样孝敬。
“那嫂子你一个人忙活,我这就带雪莲和白洁回去。”铁柱说着,看向灶台边煮豆腐的白洁,“洁姐,跟我走。”
“啊?…我…我能去吗?”白洁猝不及防,手里的长柄勺“当啷”掉进滚开的豆腐锅,脸上全是惊讶和惶恐。
“废话!”铁柱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微微发抖的手,眼神不容置疑,“你和秀英嫂都是我的女人!秀英嫂今天要祭奠有福哥和他家先人,你就跟我回新家。祭完你自家亲人,跟我一块儿祭我爹娘!”
“我…我不配…再说…那是雪莲家…”白洁眼圈发红,鼻尖发酸,身子却不由自主靠向铁柱。
“矫情啥!”刘秀英噗嗤乐呵,麻利地盛着豆腐打趣,“你要不去,我这寡妇可要去咯!”
话没说完,铁柱已经不由分说,一把将身子发软的白洁打横抱起来!
“去!我去!柱子,快放我下来…”白洁又羞又急,更多的是汹涌的感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铁柱抱着白洁走到院门口才放下。左手牵起杨雪莲,右手依然紧握着白洁的手,对着门口的杨建国咧嘴一笑:“杨伯!我带我女人回咱新家过节,您老没意见吧?”
“你个色胚!”杨建国没好气地翻个大白眼,“那房子钱全是你出的!你就是把秀英寡妇、素华人妻一块儿领进去,老子也屁不敢放一个!”说完,也不等人,背着手气哼哼就朝新房子那边走。
铁柱懒得理他那点小情绪,一手牵一个漂亮女人,慢悠悠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三人就站在杨建国那栋气派的新房子前。房子真大,比烧掉的老屋大起码三倍,杨建国花铁柱的钱,那是一点不心疼。
只是这房子昨天刚封顶,现在还只是个粗糙的混凝土架子。门窗没装,支撑的木头模板也没拆干净,满地都是碎砖头、水泥块和木屑。
三人小心踩着建筑垃圾,深一脚浅一脚穿过院子,进了堂屋。
杨建国手脚倒快,堂屋里已经摆好一张旧供桌。桌上,整鸡、整鸭,还有几盘素菜,冒着热气。
铁柱正跟杨雪莲、白洁小声说着话,逗得两个女人捂着嘴笑。
突然!
“张铁柱!”杨建国猛地一声大吼,脸色异常严肃,手指猛地指向供桌上方那面还空着、未来要镶嵌神龛的墙壁。
三人被这吼声吓得一激灵,目光疑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杨建国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铁柱:“你傻五年,我瘫十年。是雪莲,一个人扛着两个家。她伺候我这瘫子、照顾你这傻子!逢年过节,也从没忘给你爹娘、给我杨家祖宗烧香烧纸!”
铁柱猛地转身,目光滚烫地看向身边的杨雪莲。满肚子话堵在嗓子眼,最后只剩下心疼和感激。
杨雪莲羞得脸通红:“爸!过节呢,提这些老黄历干嘛…”
“我就要提!”杨建国嗓门猛地拔高,“铁柱!我知道你有本事,知道你以后要发达。老子不拦你身边有多少女人,但是…”
他手指用力点着杨雪莲,对着铁柱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你要敢欺负雪莲,让她受半点委屈。我杨建国,不光骂你,连张老四两口子一块儿骂!”
“爸!你胡说啥!”杨雪莲猛地抬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铁柱神色一凛,左手把杨雪莲的手腕攥得更死,右手也牢牢抓着白洁。他迎着杨建国那近乎壮烈的眼神,毫不犹豫:
“杨伯,雪莲姐待我咋样,我心里透亮。这辈子要是对不起她,不用您老动手,我自己了断。”
“嘿嘿嘿!”刚才还一脸悲愤的杨建国,瞬间变脸,堆满讨好笑容,“好!好!只要你对雪莲好,你想干啥都行。”
他马上又转向旁边局促不安的白洁,语气变得和和气气:“洁妹子!柱子家就是雪莲家,雪莲家就是你白洁的家!你们姐妹和睦,比啥都强,都好!”
白洁一直低垂着头,闻言更是将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带着骨子里的卑微:“杨伯…您放心。我…我就安心做柱子的情人,绝不跟雪莲姐争…争什么…”
“洁妹,瞎说啥!”杨雪莲快步过去,亲昵地挽住她胳膊嗔怪,“这都啥年代了,还分什么妻啊妾的?咱都是柱子的女人,都是他心尖上的肉!”
见后宅和睦,铁柱心里高兴,看杨建国的眼神也温和了点。
可这点好感,在杨建国再次开口后,瞬间消散一空。
“柱子,看这房子!够大吧?气派吧?”杨建国搓着手,咧着大嘴笑开花,“我还特意给你们留了个最大的主卧,随便够你和一群女人滚床单...”
“爸!你…你闭嘴行不行!”杨雪莲和白洁脸腾地红透,异口同声甩过去两个大白眼。
铁柱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雪莲、白洁、秀英、素华…甚至更多身影,挤在那大床上…的画面,心里一阵燥热…
只是,杨建国臭嘴又开了:“那个…柱子啊…你看这房子,有点大,光一层就七间屋…还要盖二层、三层…里里外外装修…”
“又要钱是吧?”铁柱瞬间明白过来,这老头前面铺垫那么多,又是煽情又是托付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他气笑了,“行!我再给你加二十万预算!再不够,你就自己想办法凑!”
“够了!够了!绝对够!”杨建国奸计得逞,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每道皱纹都透着满足。
而就在杨建国喜滋滋地盘算着二十万巨款,铁柱和两女被他这赤裸裸的“变脸”弄得哭笑不得时,院子外面猛地炸开一个流里流气、满是贪婪的破锣嗓子。
“我勒个去!那傻柱子...不会真发财了吧?给老子盖这么大一豪宅?”
话音还没落,一个身影就堵在还没装大门的新房门口。
来人精瘦,顶着一头刺眼的黄毛,穿着花里胡哨的紧身t恤和破洞牛仔裤。左手拎个沉甸甸的白漆桶,右肩膀扛着个红蓝格纹的蛇皮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