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镜引?” 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清晰回荡在万灵台上。
青鸾强撑挺直腰背,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迎上那双审视的眼眸,声音竭力平稳:“是。晚辈贺茂晴子,侥幸得镜钥,望......老族长启魂。”
“晴子?......”贺茂忠行的声音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你和我一位故人......真像......”
“持钥,近前。”老人言简意赅,枯瘦如鹰爪的双手缓缓抬起,那面沉寂黯淡的八咫镜随之轻颤。
贺茂平介会意,立刻示意铁柱、安诺后退。
三人退下,铁柱拳头紧攥,安诺则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应变。
青鸾深吸一口气,左手紧握镜钥碎片,一步步走向祭坛中央,走向血脉相连却素未谋面的爷爷。距离越近,手中镜钥的清冷光华与八咫镜本体间的无声共鸣便越强烈,连周遭阴郁的灵气都被无形之力搅动,泛起涟漪。 她在贺茂忠行前三步站定。老人身上那股与山川古镜融为一体的沉凝浩瀚之气扑面而来,带着沉重的威压,却又引得她血脉深处灼热翻涌。
贺茂忠行未发一言,只是将手中的八咫镜轻轻向前托起一寸。古朴青铜镜身在暮色下幽暗更深,镜面似凝固的深渊,吞噬光线,只在核心处,隐约可见一缕混沌流光在极其缓慢地旋转。
“以钥为引,启魂归源。”贺茂忠行沉喝引咒。祭坛四周,黑白浓雾翻涌汇聚,瞬间凝成太极阴阳鱼护罩,隔绝万物!万灵台的喧嚣、众人的情绪、乃至山间的阴郁灵气,尽数被流转的黑白雾气吞没消弭。
护罩之内,唯余青鸾,贺茂忠行,与那面承载岁月之重的八咫镜。
空气凝滞如铅。青鸾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血脉深处源自贺茂千夜的呼唤如同熔岩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驱使她扑上去喊一声“爷爷”。
贺茂忠行浑浊的目光似能穿透她强装的虚弱,在她紧握镜钥的手上停留一瞬,最终落回她苍白却清丽的面庞,深深看进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深处。
那眼神......太像了!像他逝去的儿子......
那面容......太像了!像太像他魂魄残破、沦为式神的儿媳......
“以钥为引,启魂归源......”老人沙哑重复,托镜的手臂稳如磐石。
青鸾屏息,将手中镜钥碎片,缓缓按向八咫镜那幽深如渊、遍布裂痕的镜面。
“嗡......” 镜钥触碰镜面的刹那,死寂的八咫镜骤然爆发出无法言喻的光华。镜面深处的混沌流光瞬间奔腾咆哮,镜身镌刻的古老神纹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金银交织、日月轮转的辉光。
一股源自天地初开的磅礴力量,如同沉睡万古的巨龙轰然苏醒,自镜中喷薄而出。纯粹、宏大、苍茫......力量瞬间充斥整个阴阳鱼护罩,冲击得黑白雾气疯狂翻滚,护罩壁障剧烈波动,濒临破碎。
青鸾闷哼一声,只觉自己渺小如尘,正承受着宇宙星河倾轧的威压。若非体内五行仙气死死护住心脉灵台,仅这威压就足以令她神魂俱灭。
贺茂忠行佝偻的身躯在镜光中挺得笔直。浑浊老眼精芒爆射,枯槁面皮剧烈抽搐,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他双臂死死稳住疯狂震颤、几欲脱手的八咫镜,口中急速诵念更古老的咒文,试图安抚这失控的洪荒之力。
“不可能......这......这反应......远超历代镜引启魂......”他心中掀起滔天骇浪。守护神器数十载,主持多次启魂仪,从未见过如此浩瀚、本源气息浓烈到令他灵魂颤栗的景象。
就在这时,汹涌奔腾的镜光洪流猛地一收一放。一道凝练到极致、洞彻万物本源的混沌光束,骤然射向因剧痛而低头的青鸾。
“唔......”青鸾根本来不及反应,光束已顺着眉心,无声没入她灵台深处。
预想中的灵魂撕裂并未降临。光束入体瞬间,灵魂深处仿佛一层厚重蒙尘的琉璃被骤然擦亮。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通透感,从灵魂核心爆发,席卷四肢百骸。
意识被无限拔高、拉远,脱离肉身束缚,沉入一片混沌星海!无数破碎扭曲、闪烁着微光的镜影碎片在她意识中飞旋掠过,光怪陆离。那是八咫镜漫长岁月映照、吞噬、封印的万灵痕迹,混杂着无数生灵的喜怒哀怨。
“以汝之魂,映照吾身。万灵归墟,本源何存?”
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感情,却又由亿万细语叠加而成的意念,在她思维核心炸响。
是八咫镜的器灵?还是天道法则?
青鸾的灵魂在浩瀚意念拷问下坚守最后清明。她摒弃纷乱万灵记忆,不去解读那漠然天问,只将全部意志凝成最纯粹的自我认知——她是司空青鸾,亦是贺茂千夜的血脉。
就在灵魂意志凝练到极致的瞬间,那狂暴的八咫镜本源光华,骤然由撕裂转为奇异的“亲近”。
“嗡......” 贺茂忠行手中的青铜古镜,爆发出远超之前的璀璨清辉。镜身疯狂震动,嗡鸣刺耳......遍布镜体的斑驳裂痕,竟在光华流转中透射出缕缕玉白纯净的光芒,与青鸾体内贺茂千夜的血脉,产生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这......?”贺茂忠行枯槁的脸上血色尽褪,眼珠几乎瞪裂!守护神器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异动!这绝非简单共鸣......是神器本身的意志在主动回应!
未等反应,骇人一幕发生。 那面被贺茂忠行死死捧住的八咫镜本体,竟在刺耳鸣响中猛地挣脱掌控,化作一道混沌与玉白交织的青铜光流,瞬间跨越三尺之距,狠狠撞向青鸾胸口。
“噗......”没有血光,没有撞击。厚重的青铜镜身触体刹那,如同幻影没入水面,瞬间液化、分解,化作凝练至极的混沌光流,毫无阻碍地融入青鸾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