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王老七那具在血月下迅速“腊化”的干尸,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勉强维持平静的青州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恐惧不再是暗流,而是化作了席卷全城的、冰冷的瘟疫。宵禁的梆子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寂,一种连呼吸都怕惊动黑暗中 之物的死寂。白日里,街道上也鲜有人迹,商铺门窗紧闭,偶有行人也是面色惨白,步履匆匆,眼神惊惶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仿佛那皮影骨傀随时会从墙缝里、地底下钻出来。
知府衙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富商、乡绅、惊恐的民众,如同潮水般涌来,哭嚎、质问、甚至歇斯底里的咒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官威。知府大人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短短一夜便憔悴下去,眼袋浮肿,眼中布满了惊惧与暴戾交织的血丝。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签押房内焦躁地踱步,对着垂首肃立的师爷和几个心腹班头咆哮:
“查!给本府查!光天化日…不,是朗朗乾坤!竟有妖物当街噬人!王老六的案子还没结,又来个王老七!还是同样的死法!干尸!腊肉!你们这群废物!养你们何用!赵铁鹰呢?他死哪去了?!”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师爷脸上。
师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腰弯得更低:“回…回大人,赵捕头…赵捕头昨夜察觉皮影巷有异动,第一时间派了人手,只是…只是妖物动作太快…赵捕头他…他在地牢之战中身受重伤,正在…正在闭关疗伤…”
“疗伤?我看他是怕了!躲起来了!” 知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告诉他!本府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三天!三天之内,必须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否则…否则本府唯他是问!”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显然在压力之下,已经将赵铁鹰视作了可能的替罪羊。
师爷连声称是,心中却叫苦不迭。交代?拿什么交代?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东西!
与此同时,赵铁鹰所在的厢房内。
浓烈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巨大的浴桶中,滚烫的药液颜色已变得深沉如墨,表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药渣。赵铁鹰依旧浸泡其中,只露出头颅和搭在桶沿的手臂。
然而,他身上的气息已然天翻地覆!
那些狰狞的血裂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紧致、坚韧、泛着淡淡古铜色光泽的皮肤。皮肤之下,不再是枯槁,而是蕴藏着爆炸性力量的、重新充盈起来的肌肉轮廓。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的肩颈、手臂上,隐隐浮现出一些极其淡薄、如同古老刺青般的**赤金色虎纹**!这些虎纹并非静止,而是随着他沉稳有力的呼吸,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流转、明灭,散发出一种原始而霸烈的威压。
他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两道凝练如实质的**赤金色光芒**,如同猛虎开眸,瞬间刺破了厢房内氤氲的水汽!那光芒并非照亮房间,而是带着一种洞穿虚妄、锁定气息的奇异穿透力!这正是他蜕变后“虎煞”之力带来的新能力——**虎煞瞳**!
昨夜皮影巷口那残留的、混杂着皮影腐朽、枯骨阴冷以及那股独特暗紫色邪气的波动,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视界”中。这视界并非肉眼所见,而是纯粹的能量与气息的轨迹追踪!
“哼!” 赵铁鹰鼻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他猛地从药液中站起!
哗啦——!
水花四溅。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从熔炉中锻造而出的精铁,肌肉贲张,线条刚硬,赤金虎纹在蒸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充满了力量感。那股虚弱枯槁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百兽之王苏醒般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一把抓起旁边亲信早已备好的、特制的玄黑色劲装(布料坚韧,掺有少量辟邪的金属丝线),迅速穿戴整齐。腰间的佩刀,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澎湃的力量,刀鞘微微嗡鸣。
“头儿!” 守在门外的亲信捕快闻声推门而入,看到浴桶中站起的赵铁鹰,眼中爆发出狂喜和敬畏的光芒。
“皮影巷口的残留气息,我已锁定。” 赵铁鹰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再无异样,“那三个东西…带着巷子深处的那股邪气…昨夜离开后,并未走远!它们最后消失的方向…是城南!”
他眼中赤金光芒一闪,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望向了城南:“旧染坊区…废弃的‘永顺记’附近!”
“城南旧染坊?永顺记?” 亲信捕快脸色一变,“那里荒废多年,污水横流,地形复杂,藏污纳垢…”
“正是藏匿的好地方。” 赵铁鹰打断他,大步向外走去,步履沉稳有力,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上,“点齐昨夜见过妖物的弟兄,带上浸过黑狗血和雄黄粉的渔网、钩索!记住,目标是追踪,确认巢穴,非必要不得硬拼!发现即示警,等我号令!”
“是!” 亲信捕快精神大振,赵捕头回来了!而且…似乎变得更强了!
就在赵铁鹰召集人手,准备直扑城南旧染坊之际。
地牢深处,地龛之中。
悬浮在土黄色光晕里的陈默,意识依旧沉浸在地脉网络的广阔感知中。皮影巷口王老七被吞噬的惨剧,那绝望的恐惧、被强行抽离生机的痛苦、以及新种嫩芽贪婪吮吸的“满足感”,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地脉意识里。
愤怒与无力感交织。
他“看”着那三个皮影骨傀拖着王老七残余的、微不足道的死气,缓缓退入皮影巷深处,最终消失在“新种”扎根的那片污染领域核心。那片区域对地脉的排斥和污染是如此强烈,如同一个不断扩散的、剧毒的脓疮,阻隔着他的感知和力量渗透。
然而,就在骨傀彻底融入那片暗紫色污染区的瞬间,陈默的地脉意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与前夜地牢大战时截然不同的**能量涟漪**!
这涟漪并非来自新种本身,而是来自那些构成骨傀躯体的“材料”——那些焦黑的枯骨碎片和染血的皮影残片!它们在被暗紫色丝线强行拼凑、驱动的同时,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原主**的微弱烙印?尤其是其中一块较大的、带着烧灼痕迹的腿骨碎片上,陈默竟然捕捉到了一丝非常模糊、充满了**不甘怨毒**的情绪碎片!
这情绪碎片,与他之前在地牢深处感知到的、被“神魔”力量碾碎吞噬的某个邪修(极可能是被反噬的篡命师爪牙)的残留意念…**隐隐共鸣**!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默沉沦的意识!
那些枯骨碎片…很可能来自地牢之战中陨落的邪修!
那些皮影残片…则来自被摧毁的皮影邪物!
“新种”萌芽,不仅吸收了地脉邪气、神魔残渣、天命阁符箓之力,更是在本能地利用这片战场上现成的“材料”和残存的怨念,拼凑出了它最初的爪牙——皮影骨傀!
它们不是凭空造物,而是战场残骸的“再利用”!
如果…如果能反向追溯这些“材料”的来源,是否能找到一丝干扰、甚至短暂切断新种对这些骨傀控制的契机?
陈默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疯狂调动地脉之力。不再试图强行冲击污染核心,而是将感知如同最纤细的蛛网,沿着构成骨傀的每一块碎片、每一缕残存的怨念烙印,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追溯…
城南,旧染坊区。
这里曾是青州城最繁华的印染工坊聚集地,如今却是一片被岁月和污水侵蚀的废墟。巨大的、早已废弃的染池如同干涸的眼睛,残留着各种刺鼻的、混合着霉烂和化学沉淀物的诡异颜色。歪斜破败的砖木结构厂房如同巨兽的骸骨,在血月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常年不散的、令人窒息的怪味。
赵铁鹰带着一队精悍的捕快,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废墟的断壁残垣之间。他眼中的赤金色虎煞瞳光已经收敛,但双瞳深处那抹锐利如刀的金芒却更加凝练。他如同最优秀的猎犬,精准地追踪着空气中那缕常人无法察觉的、混合着皮影腐朽、枯骨阴冷和暗紫邪气的“痕迹”。
这痕迹在复杂的环境中时断时续,显然那三个骨傀行动轨迹飘忽,并非直线移动。
“头儿,前面就是‘永顺记’的大染坊了。” 一个熟悉地形的本地捕快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座尤其高大、但塌了一半的巨大厂房轮廓,“里面池子最深,据说当年淹死过不少人,邪性得很。”
赵铁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屏息凝神。虎煞之力在体内奔流,将他的五感提升到极致。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风吹过破洞窗纸的呜咽声,隐隐从永顺记那黑洞洞的、坍塌了一半的厂房深处传来。那声音里,夹杂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摩擦的“喀啦”声,以及…**皮子被撕扯的细微裂帛声**!
赵铁鹰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
找到了!
那股阴冷邪气的源头,就在里面!
他无声地做了几个手势。捕快们立刻会意,两人一组,如同鬼魅般散开,借助废墟的掩护,迅速而安静地占据了厂房几个关键出入口和制高点。浸透了黑狗血和雄黄粉的渔网、带着倒钩的铁索被悄然展开,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赵铁鹰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巅峰。他反手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刀身出鞘,并未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反而带起一丝低沉压抑的虎啸之音!刀刃之上,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赤金色锋芒如同呼吸般流转!
他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目光死死锁定了前方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厂房黑暗入口。
里面等待他的,是昨夜制造了干尸惨案的三个皮影骨傀?还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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