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破军示警?”
赵铁鹰浓眉紧锁,虎目如电,牢牢锁住眼前这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女子——燕七娘。她的名字在江湖上并非籍籍无名,传闻其剑法凌厉狠绝,身负特殊命格,行事亦正亦邪。此刻她自称云泥道人的师侄,眼神中的急切与仇恨不似作伪。更重要的是,她竟能一眼看出陈默体内的“东西”,并说出“破军示警”这等玄奥之词!
燕七娘没有直接回答赵铁鹰的疑问,她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再次扫过昏迷的陈默,尤其是他胸口衣襟下那不安悸动、透出暗金光芒的位置。
“破军入命,主杀伐,亦主破劫。”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在地牢幽暗的空间里回荡,“师叔云泥,虽道法微末,但于命理一道,尤擅‘寄魂传讯’。昨夜子时,他命灯骤灭前,以残魂为引,燃尽最后命元,将一道‘破军血谶’打入命灯余烬,跨越百里,警示于我。”
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摊开。只见在她白皙的掌心正中,赫然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暗红色符文!那符文形似一柄断裂的长戈,缠绕着不祥的血光,透着一股惨烈的杀伐破灭之气!正是象征“破军”的星宿符形!
“血谶所指,便是此地!此人!” 燕七娘的目光再次钉在陈默身上,“血谶中蕴含师叔临死前捕捉到的一缕邪气,与这小子体内那正在‘燃烧’的炉火,同根同源!皆是‘天命阁’那帮逆天篡命的恶鬼所留!”
“天命阁…篡命师…” 赵铁鹰咀嚼着这两个充满血腥味的词,结合陈默之前的呓语、云泥道人的惨死、以及地上那些邪异的证物,一个模糊却令人窒息的恐怖轮廓逐渐清晰。他看着燕七娘掌心的破军血谶,沉声道:“燕女侠,你师叔的死,与陈默所言,还有这些证物,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此案已非寻常凶杀,关乎邪术妖氛!赵某身为捕头,缉凶安民,责无旁贷!但此子…” 他看向陈默,“身负诡异,生死一线,更是关键证人!你方才说他不能死…”
“他当然不能死!” 燕七娘打断赵铁鹰,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锋锐,“他体内那被强行点燃的‘炉鼎命火’,虽在焚烧他的生机,却也是追踪‘天命阁’爪牙、乃至找到他们巢穴的明灯!这炉火与施术者之间,必有感应!尤其在他吞噬了那些邪力碎屑后,这种联系只会更强!他现在就是活着的‘诱饵’和‘路标’!”
她上前一步,无视赵铁鹰隐隐的戒备,径直走到陈默床边。周医师早已被赵铁鹰示意退到一旁,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气场强大的女子。
燕七娘俯身,没有去掀棉被,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锋锐的淡银色光芒。她以指代笔,隔空悬停在陈默胸口上方那悸动最强烈的位置,凌空虚画!
随着她指尖的移动,一个复杂、古奥、充满杀伐之气的暗红色符文虚影,如同烙印般,穿透棉被,无声无息地印在了陈默胸膛那暗金色的命痕核心区域!
嗡——!
就在符文落下的瞬间,陈默身体猛地一颤!口中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他胸膛衣襟下透出的暗金光芒骤然变得极其刺目!那几处裂开的“花苞”疯狂蠕动、膨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你做什么?!” 赵铁鹰大惊,手按刀柄!
“镇!” 燕七娘一声清叱,指尖那淡银色光芒大盛!
嗤嗤嗤——!
暗红色的破军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躁动的暗金命痕之上!一股无形的、充满破灭杀伐之气的力量强行压下!
陈默肋下的命痕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那狂暴的光芒和悸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压制、收敛!膨胀的“花苞”不甘地挣扎了几下,顶端裂开的缝隙被强行弥合,暗金光芒变得内敛而晦暗,如同被厚重灰烬覆盖的余火。虽然依旧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能量在皮肤下奔流,但那种随时要爆体而出的混乱感被暂时禁锢住了!
剧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陈默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呼吸变得稍微平稳,但脸色依旧灰败如死人。
“这是‘破军镇命符’,” 燕七娘收回手指,指尖的银光黯淡下去,她脸色也微微苍白了一丝,显然消耗不小,“以我自身‘七杀破军’命格本源为引,强行压制他体内暴走的炉火和命痕异力,暂时稳住他的性命,也…锁住他这‘炉鼎’的气息,避免被天命阁的人轻易追踪定位。但此法如同饮鸩止渴,只能维系七日!七日之内,若不能找到根除之法或捣毁施术源头,符箓崩解,炉火爆燃,他必死无疑!形神俱灭!”
七日!
又是七日!
赵铁鹰的心沉到了谷底。陈默命书上的“再续七日”,燕七娘符箓的“维系七日”,如同两道催命的枷锁,死死扣在了同一条时间线上!
“七日…” 赵铁鹰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燕女侠,你要如何做?”
“找人!找线索!” 燕七娘目光锐利如刀,“师叔的血谶中,除了‘破军’警示和此地信息,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那施术者的‘骨煞’气息!这气息,与这小子体内炉火同源,却更加…驳杂混乱!我怀疑,那斗篷爪牙在湮灭师叔命骨时,自身也受了不轻的反噬,力量失控逸散!这丝‘骨煞’气息,就是他留下的破绽!”
她走到牢房角落,拿起赵铁鹰放在那里的油纸包,正是陈默收集的黑色邪力碎屑残留。她隔着油纸,指尖再次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银芒,轻轻拂过。
“果然!” 燕七娘眼中寒光一闪,“这些碎屑上残留的‘骨煞’,与血谶中的同源!而且…更驳杂!说明那爪牙确实伤得不轻,力量失控!” 她看向赵铁鹰,“赵捕头,你方才提到‘骨先生’在醉仙楼与一女客接触?姓燕?可是叫燕玲?”
赵铁鹰一愣:“掌柜只知姓燕,未曾言名。燕女侠认识?”
“燕玲是我堂妹!” 燕七娘语出惊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与我命格相冲,早年离家,行走江湖,专好探听奇闻异事、收集邪门秘法。若‘骨先生’找上她…” 燕七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以她的性子,要么被利用,要么…就是她主动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醉仙楼!必须立刻去查!她可能知道‘骨先生’的下落,或者…她本身就是线索!”
就在这时,先前离开的年轻捕快再次匆匆返回,脸色有些发白:“头儿!周师爷那边…出事了!”
“何事?” 赵铁鹰心头一紧。
“您让周师爷封存的那几样证物…特别是那张命书和黑色的碎屑…” 捕快声音发颤,“刚才…刚才在封存时,那张命书上的血字…突然…突然像活了一样,蠕动起来!把‘城隍庙,偏殿’几个字抹掉了!然后…然后重新浮现出了新的字迹!”
“什么?!” 赵铁鹰和燕七娘同时色变!
“新…新的地点是…” 捕快咽了口唾沫,艰难道:“‘西市,皮影巷,三更。’”
西市,皮影巷?!
赵铁鹰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那是青州城最鱼龙混杂、藏污纳垢之地!三教九流汇聚,也是各种地下交易、情报买卖的温床!
命书地点变了!不再是城隍庙偏殿!是“骨先生”察觉到了危险?还是…新的陷阱?!
“是陷阱!” 燕七娘斩钉截铁,眼神冰冷,“天命阁的爪牙受了伤,急于恢复!更改地点,要么是引我们入瓮,要么…就是那里有他急需的‘养料’!比如…新的命骨!或者,能帮他疗伤的东西!” 她看向昏迷的陈默,“他体内炉火被我的符箳暂时镇住,对方可能暂时失去了精准定位,但命书更改,说明对方依旧能通过某种方式锁定‘猎物’的动向!我们没时间了!”
她猛地转向赵铁鹰,目光灼灼:“赵捕头!我需要你官府的便利,立刻封锁醉仙楼相关线索,找出我堂妹燕玲的下落!同时,派人暗中监视皮影巷!但绝不可打草惊蛇!那地方水太深,贸然行动只会让线索断掉!”
“那你呢?” 赵铁鹰沉声问。
“我?” 燕七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手按上了背后长剑的剑柄,“我去会会那‘皮影巷’!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魑魅魍魉,敢在七杀破军眼皮底下设局!”
她目光再次扫过昏迷的陈默:“看好他!他的命,现在是我们共同的筹码!七日之内,若我堂妹有消息,或皮影巷有异动,立刻通知我!我会在城中‘悦来客栈’落脚。”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地牢出口,玄青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利剑,瞬间消失在幽暗的通道尽头。
牢房内,只剩下油灯摇曳的光影、陈默微弱而痛苦的呼吸,以及面色凝重如铁的赵铁鹰。
“来人!” 赵铁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恢复了捕头应有的沉稳和威严,“传我令:第一,立刻调集可靠人手,秘密监视西市皮影巷所有出入口及可疑地点,记录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注意携带特殊物品或形迹可疑者!但有异动,飞马来报,绝不可擅自行动!第二,持我令牌,去醉仙楼,调取前天傍晚至今所有入住记录,特别是姓燕的女客!查清她的房间、接触过什么人、何时离开、去向何处!所有细节,不得遗漏!第三,请周师爷亲自坐镇,保管好所有证物,尤其是那张命书!再有异变,立刻记录并通知我!”
“是!” 捕快领命,迅速离去。
赵铁鹰走到陈默床边,看着这个在死亡倒计时中挣扎、体内封印着恐怖炉火的仵作。他揭开一点棉被,只见陈默胸膛上,那被破军符文强行镇压的暗金命痕虽已收敛光芒,但符文本身却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血光,与下方不甘蛰伏的暗金能量形成微妙的对抗。而在符文的边缘,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龟裂状,丝丝缕缕的暗金色泽正顽强地从裂缝中渗出。
七日…
皮影巷…
醉仙楼燕玲…
还有那隐藏在暗处、受伤却更加危险的“骨先生”…
赵铁鹰知道,一场席卷整个青州城、涉及朝堂江湖、颠覆常理的巨大风暴,已经在他这幽深的地牢里,掀开了第一道致命的帷幕。而他,和陈默、燕七娘一样,都已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这“命骨重,定生死,改则逆天”的残酷棋局之中。
他握紧了腰间的斩马刀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坚定。
无论对手是人是鬼,他赵铁鹰,奉陪到底!